初雪降临，眼前是扑簌簌的雪花，佑敦道上的车辙和脚印不多，薄薄一层积雪，脚底有些打滑。
没有风，雪也来得平静。
程毅抱着所有东西，他以为池雪会帮他开门，可女人在后院里站住，望着掌心的雪花出神。
“我想要个雪人。”
“现在雪太少了！”程毅歪斜身子，艰难地伸出手指解锁门禁，“池雪，进屋吧，外面太冷！”
“我不冷，看看雪景。”她拍拍院子里的石凳，从来没坐过，突然想在上面歇一下。
程毅无奈，先把东西放进屋里，然后撑着一把透明雨伞再次出现。
“要看多久，你是醉了？”
伞下，池雪想起她和程毅在咖啡馆相遇的那天，雨很大。程毅，总是那个撑伞的角色，有点感人。
她眼眶泛红，嘴里喃喃，“我想要个雪人。”
“好！”程毅在手心哈气，竖起大衣领子，“那我现在就开始堆，明天早上就能看到，可以吗？”
“堆在这成吗？”程毅一边说，一边在后院找着工具。
“你看一会儿就回去，好不好？我保证你明天能看到雪人……”
等程毅背过身去，池雪眼里裹不住的东西滑落，脸上勉强暖了一秒，下巴冰凉。她好无能，所谓的报复也就是让程毅在雪地里挨冻，让他不能早睡。
头顶砸下一大堆雪，脑门、睫毛、鼻尖全是雪花，连嘴角也尝到了雪的滋味。
池雪在雪地里站得笔直，一是被吓到了，二是因为……
“堆个雪人吧！”
叶永浩刚才说自己想要个雪人，结果一转身就捧起雪往池雪头上砸。他又重复了好几次，笑得几乎滑倒。
“你怎么那么听话！”
叶永浩看着池雪还没反应，瞬间感到无聊，“不能这样，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明年这个时候，你就上大学了。陌生的环境，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知道吗？”
叶永浩拍打池雪身上的雪花，手劲很轻。也许是他想多了，女孩子只是越长大越文静，不想和他打打闹闹了。
不过仔细想想，池雪从前也很听他的，“你是只听我的？”
这还用问吗，池雪点点头，宛如刚通电的机器人。
这半年来，叶永浩离家去京市上大学，似乎阅尽人间冷暖，特别喜欢教育池雪。
“去南方上大学吧，有比京市还好的地方，你的成绩没问题的！”
“离永州太远了吧！”池雪看着叶永浩，心里在说，离你也太远了。
“永州有什么好的？”
“那我也去京市！”
叶永浩白她一眼，池雪继续反问：“可你为什么去京市？”
她心里又在嘀咕，是不想离我太远吧！想完，自己眨眨眼睛，嘴角上弯。
“池雪，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
“不去，你和沈阿姨在哪，我就在哪！”
叶永浩搓着额头发愁，“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过年可以回来啊，咱们每年都不是聚到一起么！人类大迁徙，没听说过？”
叶永浩来摸她的头顶，冷不丁地又撒下一团雪花。
时间，原来没有静止，雪越下越大，像在眼前挂起帐子。
再次跑到眼前的人是程毅，捡起地上的雨伞，忽地又扔下。两只“雪人”抱在一起，其中一个把另一个举起来，快步走向门厅。
“你要学那些酒鬼，冻死在外面吗？”
他很生气，鼻尖和眼角都是红的，眼镜不知去哪了，眼底幽深，要把池雪吸进入一般。
地板上全是抖落的雪花，转瞬化成冰水。
程毅俯身帮池雪解开外套。衣服啪地落在地上，咚咚两声，鞋子也脱掉，池雪的动作机械，一声不吭，回身上楼。
她摸着楼梯扶手，脚步稳而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人也不存在。
“池雪……”
程毅感到眼前的人很陌生，第一次感到没有任何办法了。
***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室外比平时要亮堂，阳光洒下来，能听到窗檐的滴水声。
池雪穿戴整齐，拖着行李箱走出客卧。程毅斜靠在横厅的单人沙发里，睡相安稳，一半毛毯滑落在地上，他连衣服都没换。
池雪佯装看不见，继续拖拽行李箱走下楼梯，她已经尽可能地不出响动，还是被身后的人拽住。
“去哪儿？”
“上班。”
程毅叹了口气，“别去了，请两天假没关系。”
“我回穆兰路去住，你也走吧！”池雪松开行李，同程毅面对面，“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年。”
她站在原地，她给程毅解释的机会。可是程毅忽然咳嗽，他只好捂住嘴，本来想给池雪一个拥抱的，这下子因为紧张和憋气，整个人都颤得不行。
“等一下……是我错了，是我不好！”
池雪的心也在擂鼓，假如他认识到问题所在……不，他太会装了，咳几下也是。
“我提议去旅行，还想给你个惊喜，为你过生日。可是我昨天晚上又仔细看过，你的农历生日是今天，对吗？我没忘，全想着呢……”
他满脑子就是这些！对啊，他的KPI。
“程毅，你还忘了别的事。因为你没做到，所以我要走。”
他轻笑，池雪的事在他眼里毫无份量，可下一秒，程毅就狠狠抱紧她。
“说说，昨天究竟怎么了，我很担心你！”
“我想沈阿姨了，给我沈冰清的联系方式。”
池雪昂头盯住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睛，她想了一整晚，直接说出来，她目前最急需的东西。
程毅没有躲闪，而且是极轻松的，说出三个字。
“我没有。”
仿佛关切背后是一丝嘲笑，露出挑衅！池雪甩出去的手掌不够利落，被他一躲，只擦到下巴。
“你又不信我！”
池雪的手被程毅捉住又松开，她退到墙边，和他保持距离。
“叶永浩的朋友圈，你也没看过，数字代表坐标，你也不知道，他的病情是怎么恶化的，你也不清楚，对吧！”
“你说过的，我搬进别墅，你就把叶永浩的事情告诉我。就算我翻遍你的东西，你也不肯好好说！”
“你一直都在耍我！”
“池雪，你冷静点！”
程毅将行李箱拉到自己身后，池雪去抢，想想还是算了，又被他拽住手肘。这下，她不再迟疑，抬脚朝男人膝盖踢去。
“耍无赖是吧！”池雪举起餐桌上的茶壶防身，“放心，你想藏的，我最终都能找到！”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但我可以帮你找啊！”
程毅推开行李箱，板着脸坐在餐桌旁，“放下吧，很贵的，摔了你也会后悔！”
“什么时候给我，我今天就要联系沈阿姨！”
“今天要是找不到呢？”程毅扫了眼窗外，似乎是在想办法，又像是在看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