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好一会,都没有听到身后的男人有什么动静。
央久自然地以为他这是对自己的事,一点都不引为意。
在他心底,应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用眼神偷瞄了一眼身后端坐的男人,未曾想,时寂正举起手机,对着旁边的奥迪的车牌号拍了张照片。
央久轻声询问:“老板,你在干嘛?”
她趁着堵车的间隙,轻描淡写地盯了一眼男人修长的手指。
“留个证据。”
时寂见她看向自己,才缓缓放下了手机,尾音缱绻。
央久瑟缩地收回了目光,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淡意的笑。
看来,是她错怪了他。
右边的车道逐渐畅通,那辆奥迪不知何时,轻而易举地消失在了她们的视线范围。
央久扶在方向盘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心底不免平添了几分不舒服。
“上次从波尔多回来,我已经替你把整件事查明了。”时寂抬起漆眸,慵懒地交迭着双腿。
女孩一双似水的月眸不禁亮了亮,时寂清楚地看到她单薄的身子硬了硬。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央久语气有些不解。
他没想继续瞒着央久,嗓音缓沉:“那个人,你认识。”
“我认识?”
央久眉头蹙了蹙,她也不知道用何种表情去面对时寂,心底或许是对他的欺瞒有所芥蒂。
前面的路况,已经在交警的疏导下,恢复如常。
不过片刻,央久心底便假设了多种可能,可不管哪种情况,时寂都没理由不告诉她。
这次,过了半晌,时寂才开口:“……奥迪的车主是陈执的经纪人,纪宁。”
“她是冲我来的。”时寂顿了顿,闷声道,“是我连累你受到了惊吓,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
他说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诚恳。
央久明眸泛着雾光,心里堵着的地方像是突然通畅般,压抑的情绪得到了短暂的释放。
“老板,你该早告诉我的。”
女孩忍不住哽咽起来,这段时间,时寂比她承受的痛苦重百倍,明明那个受害者是他自己。
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替她扛下了这份责任,央久眼尾微红,她故作镇定,继续行驶。
原来她在乎的真相,时寂比她更在乎。
“我不想让你对开车有阴影。”
时寂敛了敛漆眸中晦暗不明的情愫,他双手交迭在长腿上,“刚开始,我自私地以为,只要你不知道真相,你就可以当那件事不存在。可我现在才明白,确切的结果惧更令人安心。”
“现在,我想把这个答案交给你自己。”时寂阖眼,温声道,“她该为这件事负责任。”
男人端坐在后面,脊背直了直,他将揭开真相主动权交给央久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将自己的全部,向她摊开的准备。
他瞒着央久这件事,确实一直存有私心,从一开始,纪宁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直接告明央久真相,女孩肯定会去找纪宁要个答案。同时,口舌争辩之中,纪宁难免不透露出时家那些复杂的关系。
时寂害怕央久知道自家情况后,会慢慢疏远自己,毕竟在豪门主流圈里,他们家并不全然光彩。
单论父亲的多段情史,就足以让人咂道,还不论母亲的死因成疑、兄弟之间争权夺利、旁亲利益熏心,他不敢往下想,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残酷现实。
央久那么单纯真诚的一个人,不该因为自己卷进来,他一次次推开,小心试探,却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远。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现在说出来有多么轻松。
一切都尘埃落定,只等央久自己的选择,女孩意外地噤了声,肩膀略微颤抖。
时寂压着眼,语气放缓了些:“央久,你怎么想?”
黑色的商务车,刚好拐了一个弯,央久打过方向盘,回正后,清了清嗓子。
“她对我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女孩眼睫翕动,理性分析了一番,“属于恐吓行为里面情节较轻的一类,该她承担行政责任,逃不了。”
“好。”时寂挑了挑眉毛,没有丝毫意外,仿佛央久会去做任何事,都在情理之中。
他掀眸扫过女孩的手肘,整体舒展了许多,放心地敛了敛面上外露的情愫,低头晃神,笑了笑。
“不过,我不想现在去解决这档子事。”
央久明眸泛着一起担忧,她顿了顿,“我自己惹上她没关系,离开娱乐圈就好了,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你不一样。”
她粉唇翕动,微微摇了摇头,“上次去乐橙那一趟,我就发现陈执不简单,他的经纪人纪宁应该同样不是善茬。我记得《跋》拍摄期间,她经常跟导演嘀咕,删你的戏份……”
央久还在继续叭叭,她视线平直地盯着前面,丝毫没有注意后面的不对劲。
不过须臾,时寂周身逐渐溢出些许冷意,他眉心微微蹙着,有些闷闷不乐。
他低声道:“央久,你还是想离开?”
这一次,前面的女孩专心地开着车,没有听到他说什么,等路况慢慢好起来,她才欣然开口。
“老板,你刚刚说什么呢?”央久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后面的车鸣喇叭,我没听到。”
时寂目光深幽,盯了一眼紧攥的手心,他压抑着波涛汹涌的情感,只是回了一句“没什么”。
他们回城东,必经山底隧道,央久一个没留意,走错了车道,直接被导航带进了容山附近,这边车辆越发少了些。
央久觉得这里阴森森的,突然记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她起了心思,没再继续上个话题,苦涩地笑道:“老板,你之前应该没来过西郊这边吧?”
央久没着急,还没等男人回答,又兀自说道:“这边偏僻,加上十几年前容山怪事频发,近些年,好端端的秀丽风景区,愣是被整成了一座荒山,你肯定没来过。”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时寂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碰巧来过”,惊得她差点无法直线行驶。
“老板,你怎么会来过这?”
央久有些不可置信,随后她稳定好了情绪,自顾自地说道,“你肯定是去别的地方,必须经过这里,不然谁没事干会来这到此一游啊。”
央久看见面前的光秃秃的树木,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这隔有点远,都被吓到了,更别谈那些做直播的,大半夜跑过来,就是为了解密。”
她眼睫翕动,话匣子打开,有些收不住了,“不过话说回来,容山不愧是传闻中的鬼山,黑漆漆一片,太可怕了。我上次来这,还是因为我朋友。”
“朋友?”时寂尾音缱绻,似是带点天然的疑问,却不执着寻求一个确切的答案。
央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话音明显开始断断续续:“……对,我朋友,她已经去世了。”
她尽量让自己不那么伤感,但心情本就是难以捉摸的云朵,无法控制,至于怎样变化,只有本人自己知道。
央久还是不免低落了下来,她强打着精神,将车开回了正轨,转向的过程中,发现那辆熟悉的奥迪车,停在路边。
“老板,你看。”
这条路上基本没有人,央久将车随意地歇在路边,侧首指着那辆车,示意时寂,“纪宁鬼鬼祟祟,大半夜来这无人的容山干嘛?”
时寂也起了疑心,照理来说,容山在南城人心里一直是不祥之地,像纪宁这样的娱乐圈中人,最信奉风水这一套,怎么可能会来容山。
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央久适时回头看向时寂,手扶在驾驶椅,急切地想要下车查看。
“慢点,别急。”男人没有制止她的行为,他端坐在后座,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隔着车窗玻璃,面露担心,紧盯着女孩的身影。
央久迈向奥迪车附近,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任由寒风带过自己的发丝,她睁着杏眸,想要查看驾驶位是否有人。
结果,事与愿违,纪宁并不在车上。她心里有些恼,这荒山野岭,又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
时寂也在此刻下了车,他迈着长腿,面上平添了几分不同于寻常的焦急。
“央久,我有点急事。”他语气明显放缓了些,漆眸划过一丝晦暗不明情愫,“纪宁的事,能不能放一放。”
央久顿住了来回踱步的动作,比起现在寻求这个不太确切的答案,时寂的事情看起来更加重要。
“好,那我们走吧。”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辆车,带着几分泄气,踌躇着向前走。
时寂走在她前面,似是有意在等她,央久晃了晃脑袋,决定暂时搁置这些七七八八的想法,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她也没问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般,各怀心思地上了车。
等到时寂关上车门,略微疲倦地抚了抚额,央久恰好在系安全带,低着头。
他冷不丁开口,尾音带着一抹特别的温度:“我舅舅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