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第二日。
徐令萱照旧去茶园采茶。宋二郎诈尸之事虽然轰动,但却和她没什么干系了。
不过,徐令萱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宋二郎在杭州的事情,宋家早就知道了,却隐瞒不说出来,还故意阻止她去杭州。
宋家恶劣,可见一斑。
想到自己在宋家的三年,徐令萱不由又恨又恼。宋二郎一心只想科举,二次落榜后又前往杭州去求官职,她一个人在宋家不仅要忍耐孤独寂寞,还要时时提防那老不死的。
只庆幸崔家有些背景,崔婉柔不会被宋家欺负。不像她当时那般,无依无靠。
“累了吗?”见徐令萱发怔,一旁的方奕孟问:“要不休息会儿?”
徐令萱摇头,继续低头采茶。
“你方才怎么了?”方奕孟一边采茶一边问。她方才神色忧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没什么,对了,你今早怎么了,卯时不到就起来练功了?”
方奕孟神色一僵:“吵到你了?我就是睡不着就起来练练。”实际上,是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跪在一个道观前跪拜。只可惜瞧不见那道观的名字。
醒来后方奕孟睡不着了,想到自己可能是一个道士,又和什么道观有关系,心中烦乱,便去院子练功。
只是这事,他万万不敢教阿令知道。
“没事,只不过你武功平时收敛点,不然别人很容易联想到你就是那个套麻袋的。”
“哦。”方奕孟点头,心里失落了。
套麻袋的?他不喜欢这个称呼。怎么今天不叫他麻袋大侠了?
到了下午,一辆马车停在了茶山下,老孙吭哧吭哧的爬上来:“娘子,来了一位姓崔的娘子,说想见见您。”
徐令萱往山脚下一看,果然瞧见一位粉衣娘子正站在马车前冲她招手。
虽崔婉柔!
徐令萱有些诧异,崔婉柔怎么来这里?
是了,她这次陪宋二郎回宋家探亲,便顺便来探望她吧。
徐令萱赶紧放下竹篓,又吩咐老孙:“快把崔娘子请到茶棚来坐。”
“好嘞。”
待崔婉柔坐下,徐令萱为她斟茶:“崔妹妹,这里没有好的茶具,委屈你了。”
崔婉柔连忙道:“我哪里有那么娇气,倒是我冒昧前来,打扰姐姐了。”崔婉柔说着神色带了几分谨慎:“徐姐姐,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些话想跟问问你。”
徐令萱明白了崔婉柔的用意,便让明春去忙活。
见茶棚里无旁人,崔婉柔起身,向徐令萱郑重一礼,徐令萱赶紧扶她:“崔妹妹不必这么见外,有什么事尽管说就好了,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崔婉柔这才开口:“徐姐姐,有一事我不能确定,我想你也许有答案,所以特地来问你。”
“你问。”
崔婉柔先低头咬唇,而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看向徐令萱:“徐姐姐,你的信我收到了,你的心意我感恩在心。我收到信那日下午,宋家的人就来了。他们说是有人在杭州城看到了逢春哥,这才上门寻亲。可是我爹说,这件事有些古怪……”崔婉柔神色为难,迟疑两息才继续道:“我爹说,宋家人上门寻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和我成亲后就来。他甚至怀疑……逢春他没有失忆。”
听到这话,徐令萱神色惊讶:“没有失忆?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宋二郎没有失忆,那就是他从头到尾都在说谎。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谁,明明知道家中还有妻室,却假装一概不知。他哄得崔婉柔和他成亲、背着徐令萱再娶。
这一点,不仅徐令萱想得到,崔婉柔也想得到,她摇着头:“可我不信。我不信逢春是这样的人。可我和他朝夕相处一年有余,我不信我眼睛这么瞎,会看不出逢春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令萱一脸凝重,先前她并未往这方面去想,但正如崔老爷说的,这件事的确古怪。
“徐姐姐,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失礼,可我……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你和逢春曾经在一起三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觉得逢春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令萱有些犹豫。如今境况,她已“改嫁”,宋二郎已再娶,按理来说两人已经再无瓜葛,可看着崔婉柔恳切的模样,她又不忍拒绝。
宋二郎是什么样的人,徐令萱其实也很难说清楚。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崔婉柔。
“崔妹妹,虽然我和宋二郎成亲三年,但实际上我并没有那么了解他。在我和宋二郎成亲之前,宋二郎会试落榜,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我们成亲之后,他一门心思读书,后来他再次入京赶考,却不随人愿又一次名落孙山。之后他就去了知府府邸做了清客,希望能谋个一官半职……这几年,我和他可以说是聚少离多。”
崔婉柔面色惆怅:“这么说,他是一心求功名?”
徐令萱并未点头,只是继续道:“宋家的情况,你去打探打探就知道了,宋家主上做过官,如今却落寞了。宋老爷也是举人,也是屡试不中,最后却只买了个官做,后又丢了官。宋二郎一心想得个正经官,也好为宋家光耀门楣。你可知,宋二郎的名便是光耀二字?”
崔婉柔深深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在意他是否有功名。但他对此的确有执念。他说了,既然他有举人功名在身,明年春便要再上京去试试。不过这倒是不是要紧事,只要他没骗我就好。”
宋二郎到底有没有说谎,徐令萱也无法给出答案,大概只有天知地知了。
“妹妹别忧心了,男子上进些是好事,总比好吃懒做终日无所事事强些,倒是宋家,妹妹却要提防些的。”
崔婉柔脸色一沉,先前徐令萱信中也提醒过她,要当心宋家,尤其是宋老爷。
之后崔浩立即派人去余县打探宋家的事情,很快就知道宋家的那些烂事。这些事可把崔婉柔恶心坏了,若是她早知道宋二郎家是这个情况,或许根本不会看宋二郎一眼。
崔婉柔起身,再次向徐令萱躬身一礼:“多谢姐姐提醒,其实知道宋家的情况后,我本不想来宋家拜访的,只是逢春他……他需要以宋二郎的身份参加明年的春闱,得回来明确身份。等这件事妥当了,我们就回杭州。”
“那就好。”
“姐姐今日事忙,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姐姐来杭州,定要来我家。”崔婉柔见徐令萱手头有事,便没有再多说,告辞下山了。
徐令萱望着崔婉柔下山背影,眉心拢紧。
她想起崔婉柔的话,心中起了一个疙瘩:宋二郎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宋二郎看上了崔婉柔,假装失忆接近她,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若真是这样,宋二郎这份心思的确让人胆寒。
“怎么了?”徐令萱想得出神,没发现方奕孟走到了她身边。
她回神看向方奕孟,鬼使神差来一句:“表弟,你……是真的失忆了吗?”
方奕孟一愣:“怎么,失忆还能作假?”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假装失忆?
他至今对自己的身份来历懵懵懂懂的,心仿佛悬在半空,总是不能落地。
尤其是想到自己可能个道士,他就寝食难安。
“……或许呢。为了某种目的,假装失忆,也不奇怪吧?”
方奕孟心头一惊:那他隐瞒自己可能是道士这件事,算不算假装失忆啊。
他怕被徐令萱看出端倪,赶紧说:“我没有。”
徐令萱摇头:“我没说你。不说了,去干活吧。”
转眼日头落山了,他们共采了百多斤茶。徐令萱把这些鲜茶直接带了回去家里。今年夏茶,徐令萱打算先留一半制茶,还有一半卖给马掌柜。
这晚徐令萱带着大家把炒茶装罐,忙完后大家各自去歇息了。
徐令萱沐浴后,方奕孟照例进来帮她收拾了屋子。自从方奕孟揽下这活,他每日干得乐此不疲,起初明春还跟他抢,但自打那日她发现徐令萱睡在方奕孟屋里的时候,明春便像是回过味来,有些活就不跟方奕孟抢了。
比如现在,徐令萱沐浴后一开门,只瞧见方奕孟守在外面,明春却是个影子都没了。
徐令萱想找明春解释,但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她和方奕孟这点事,对外还真说不清楚。
徐令萱扭头望着方奕孟麻利的动作,一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走到妆台边坐下擦发。
她手里拿着布巾擦发,心思却在方奕孟身上。他已经沐浴过了,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行动间身姿展露无疑。
徐令萱瞄了两眼,不好意思的收回了目光。
她一抬眼,便瞧见了铜镜中的自己,她青春正盛,娇美如花。而屋里的那个男人是她光明正大骗来的夫君!
虽说她担心方奕孟恢复记忆后恼羞成怒,但,如果是他自己愿意的话,那就怪不得她了吧?
想到这里,徐令萱便大起胆子,冲着方奕孟招了招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