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气息拂过的地方很麻。

大脑的运转有些超过，辛燃没什么表情，磕磕绊绊地讲：“……要你管。”

像是找到理由，辛燃忽然来了精神：“对啊，要你管吗，就是瘦，就是吃不胖，就是腿细，怎么样？不喜欢啊？不喜欢可以不……”

“喜欢。”容川说。

猛地一卡，辛燃哽住，看向容川。容川迎着他的视线，敛了下眼皮，才抬起，重复一遍：“喜欢。”

心脏跳得像是要叛逃一样。

辛燃呆呆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迅速扭过头。

“……不准说了。”片刻，这句话才底气不足一样，很小声地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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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燃的脚踝好得比容川慢了许多。

被容川照顾了一个多星期，他才能在平地上正常地行动，走快了也疼。

时隔这么久才去上课，容川说要陪他去，辛燃拒绝无果，就随他了。

天气更加寒冷，辛燃和容川挨着彼此，在路上慢慢走。

上次出来，地上都是飘落下来的树叶，金黄的叶子，现在地上的叶子没了，树枝也光秃秃的。

“你走得好慢，我能走快一点的，你别拽着我……”辛燃扭头和容川嘟哝。

容川张口，但还未出声，便蹙了下眉。

“怎么了？”辛燃疑惑，“你又有哪里不满意……”他说着也顺着容川的视线回过头，忽然发现旁边站了个人。

“呃……你好……请问怎么了？”

看起来是学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辛燃开口后，又腼腆地笑了笑：“你好，就是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你，觉得你很好看，能不能加微信认识一下？”

辛燃没什么表情。

他长得很漂亮的一张脸，像猫、又像狐狸。但没表情时，却又显得有一点凶，大概是因为眼睛。

“抱歉。”辛燃思索了片刻，“我不随便加人。”

学弟愣了愣，目光扫过一旁的容川，像是恍然大悟，连忙点头，说“好的打扰了”。

辛燃看着他离开，才又回头对容川说：“快点走呀，我要迟到了。”

容川却好像笑了一下。

“嗯。”容川说，“走快点。”

很平常地一个笑，但在容川的脸上不平常。

辛燃被笑得心里怪怪的。

因为他本人长相气质的原因，被男生要微信是常有的事。

但之前拒绝对方时，辛燃会直截了当地讲：“我不喜欢男生，抱歉。”

但是这次他却没这样说。

想不出什么原因，反而有点烦躁，在即将进教室时，辛燃刚要走，容川却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他回头。

“怎么没有告诉他你不喜欢男生？”

“？？”辛燃太过震惊，以至于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我之前这么说……”

话出口，他变了脸色：“……那又怎么了，偶尔换个理由不可以吗？”

容川没有反驳他这句话：“之前听到过你这样说。”

辛燃从未见过比容川还要直接的人。

回答不出，索性转身，但这下容川却是更加直接地扯住他。

很镇定地看着他，容川问：“为什么不同意，难道是因为有些喜欢我吗。”

“……？”辛燃有些震惊地瞪大眼，“我没有……”

可话出口，却被他噎了回去。

脑袋里像是有个声音在和他唱反调。马上快上课了，人流量也逐渐增多，辛燃顿了顿，竟罕见地垂下睫毛，语气有些别扭：“……你让我想想，你先回去啊，快上课了。”

容川轻点了下头。临走，又道：“下课我来接你。”

这是一定要一个答复的意思。

直球成容川这样的人也是少见。辛燃这样想。

上了半节课，他都没听进去老师说了什么。

喜欢？

其实他不太懂这种感觉。

在容川解释过当年的事情后，他对容川的讨厌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要留有余地。

辛燃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你在任何的时间想到他，都会觉得开心。

那他想到容川呢？

……其实。

也是开心的。

临近下课，辛燃忽然有种冲动，在迫使自己做出选择。

但还未想好。

“嗡嗡嗡——”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恰巧下课铃打响，辛燃看了眼备注，神情微顿，便出门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喂？妈。”

“辛燃，你在哪？你到底要怎么样？”辛婉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辛燃：“……什么意思，妈，你在说什么，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吗。”

辛燃早已意识到上次的话说重了，想到这里，连忙解释：“妈，上次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对你那样说……”

“你还知道上次的事情不对？”辛婉箐的声音带着严厉，“小燃，妈妈不想说什么，因为妈妈知道，你爸爸的事情……确实对你亏欠很大，但我当时结婚，你也并没有说讨厌正山……”

“上次你对我那样说，妈妈只当你是气急上头了，但你是怎么和你郭叔叔说的？你为什么要在你郭叔叔好心邀请你回来的时候，说你不是他的亲儿子，没有义务这么做？”

辛燃感到一阵莫名：“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他确实邀请过我，但我没有……”

意识到什么，辛燃的声音冷了下去，“他这么跟你说的？”

“你别管谁这么和我说。”辛婉箐厉声，“小燃，我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变成这样，我想不明白我和正山到底从哪亏欠你，小时候，为了怕你觉得不公平，给弟弟买了什么，你说要，我们也补给你了……到底是哪里不满意，让你一直都要敌视我们呢？”

卫生间漏水，滴滴答答的。辛燃忽然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可笑。

辛燃：“我说过原因的。”

辛婉箐：“……你说过？我记性很好，你真的说过？”

说过的，在第一次发现郭正山的两副面孔后，辛燃就试图说过。

出于孩子天生的，潜意识里的安全感缺失，又或许是语言组织能力不够，他是这样和辛婉箐说：“我不喜欢郭叔叔了，郭叔叔对我和对弟弟不一样。”

辛婉箐看起来很诧异，随后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是弟弟太小了，所以郭叔叔才会多呀照顾弟弟一点，我们小燃是哥哥，要大度一点呀。”

所以，说过了。

只是没有人相信而已。

“小燃，这件事妈妈也有错，妈妈这几年确实忽略你了，因为你住校……”辛婉箐深吸了一口气，“你回来好不好，妈妈给你道歉，你也给郭叔叔道个歉，我们一家人好好说开，我不希望这个家会……”

黏稠的，困顿的，剪不开，理还乱。像是把人包进窒息的黑暗中。

“不了。”但辛燃在这片混沌中，却又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这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站在他身后的。

或许他就是郭正山说的那种人吧。

那种……天生的坏孩子，糟糕的，白眼狼，不懂感恩，嫉妒心强，表面上光鲜亮丽，内里是那么糟糕，需要很多很多，绝对偏袒，绝对特别的、绝对坚定的爱，才能勉强感到温暖的人。

而一些施舍的，不平等的爱，给了他也不要。

这就像是，小时候，他和弟弟发生冲突，被问的永远是，为什么不让着弟弟，为什么要欺负弟弟，而不是，你有没有受伤，是不是感觉委屈。

“算了吧。”他挂断电话，和辛婉箐这样说。

心跳得很快，又好像很慢，像是无法呼吸，又像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路面像是变成了水，好像他只要稍有不慎，就可以掉进去。

容川很早便来到教学楼下等待。

等了一会儿，人陆陆续续地都走光了，却不见辛燃的踪影。

轻蹙了下眉，他掏出手机，一边给辛燃打电话，一边往楼上赶。

电话没有接通，但好在他把辛燃每节课的位置都记得烂熟于心，翻过几个教室，来到卫生间，他见到了辛燃。

像是刚洗过脸，手指往下淌着水，袖口浸湿，脸颊、眼睛、鼻子，都很红。

辛燃看到他慢慢走到自己面前。

然后轻轻抚上他的脸，慢慢扳起来：“哭过？”

“为什么？”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自己，口吻认真地讲，“是有人欺负你吗？”

我会被欺负吗。

好像有一把火，从心脏烧到喉咙。

辛燃眨了眨眼，感觉眼眶很烫：“……没有。”

“容川……”辛燃垂下眼帘，慢慢露出一个笑，“要不，你要不……要不别喜欢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