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迟沅微微偏头,有些意动。
从前与沈眠拉近关系也是从人情债开始,而如今……沈眠已经许久未曾开口。
对此,迟沅眼神变得颇为认真,她道:“你先说说。”
“宁师妹去了何处?”
宁晚……又是宁晚。
迟沅脸色瞬变,她攥紧手心,意味不明地说:“从前倒没见过你对谁感兴趣,怎么现在这么关注她的去向?”
沈眠神情不变,语气淡然:“师尊闭关前有所托。”
莫名的,迟沅心上涌起一股烦郁之情。
不是这样的,起码迟沅知道不是这样的,沈眠这样恬淡寡欲的人,哪会管谁的死活,宁晚又算得了什么。
迟沅沉着眉,脑中想起前些日被她伤得奄奄一息的人,明明只差一口气就不省人事,偏偏凭着这口气同她过招许久。
剑修果真是个人皮沙包……她微微启唇:“好,我给你寻。”
沈眠舒了眉眼,她略微颔首:“多谢。”
迟沅冷笑一声,没接话,很快便下了山。
看着那道黑色身影逐渐远去,沈眠又落座于亭中。
风哗哗刮来、阵阵琴音随风而起,山巅那颗孤树开始发颤,枝叶簌簌作响。
“簌簌……”
树枝颤抖无可依,仿佛每次颤抖都在摇尾乞怜的哭着。
“停了停了!”
突兀的声音响起,语气中饱含了盈满的忍无可忍。
“沈眠,我说你怎么越弹越难听了!”
沈眠指尖微顿,她缓缓抬眼,是个不认得的人,也不是宁师妹的声音……
“宁晚没在?”
这人识得宁晚……沈眠心尖微跳,摇头。
何素轻轻地“啧”了一声,“那你又见着迟沅没?”她脸上带了厌恶,阴阳怪气道:“平日里就你和她走一处,她不在院里总该在你这处吧?”
沈眠沉默一瞬,如实道:“刚走。”
“呐沈眠,咱打个商量你看怎么样?”何素略有惊讶,她自来熟地拉开凳子坐下:“我寻她有事,你现在唤迟沅回来,我储物袋中的东西随你要。”虽说得这般大方,但何素心里是打着小算盘,先前被宁晚搜刮一通,她早就没有什么好东西,想必等会儿是沈眠要什么,她没有什么就对了。
沈眠眼神微顿,心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她问:“不要什么,只是……你能唤宁师妹过来么?”
“啊?”何素微愣,大感疑惑:“宁晚不是刚走,寻她作甚,要唤你唤!”
沈眠沉思后皱起眉,向来温柔的脸上瞬间敛去许多柔意:“……刚走?”
何素没好气道:“她不一直都在无涯山?这死女人想必是怕我找她讨要东西,便避着我走了,真真可恶小气!”
沈眠站起身,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心头,“她不在无涯山,从初九起……再没见过。”
这下子何素也有些意外,她沉吟片刻后说:“可近日掐指去信,方位一直都是无涯山来着……”
话都未说完,眼前的沈眠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摸不着脑袋的何素:“怎么一个二个都神出鬼没的?”
山巅、山腰、山脚……
幽静的林子被一阵风卷过,衣角才拂上枝叶便毫不留情离去。
往日静谧的无涯山被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一抹浅绿色的身影不断穿梭在各处。
灵力波动很大,胆小的鸟兽纷纷避行,胆大的便在不远处观望。
只见那人突然驻足,呆了许久许久……
*
朦胧的微光笼身,宁晚缓缓睁眼——沈眠正垂着头,倚在床边小憩。
她茫然环视四周,是一处冷冰冰的洞穴,正是沈眠在无涯山的居所。
怎么到这来了?宁晚咬着牙起身,只是刚起身便被摁下。
肩头搭着葱白的指尖,面前是师姐沈眠,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小声的说些什么。
“别动……”
耳中又开始痒起来,发痒的同时还泛着阵阵刺痛,一阵接一阵。
“嘶……”宁晚倒吸凉气,耳中传来的阵阵轰鸣差点让她两眼一翻
‘没事的,没事的……’
沈眠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脑中,只见她倾身而来,而后是耳尖被轻轻地摩挲着……
贴得太近,呼吸尽是馨香,宁晚生出好多不适。她下意识后仰身子,可又被沈眠制住。
宁晚咽了咽唾沫,干巴巴问:‘你在作甚?’
纵然是传音入密,沈眠还是把声音放轻:‘好些了么?’
“……”这回,宁晚终于明白沈眠在做什么。
好些了,不疼了,反而更烫了。
耳垂在发烫……是沈眠在给她传入灵力,得知此事后,她的心情更加微妙。
宁晚忽而捉住沈眠的手腕,低声道:‘不要弄了。’
‘还疼么?’源源不断的灵力灌入,沈眠又问。
宁晚心情复杂,她偏过头去一点都不想受沈眠的好意,生硬重复:‘不要弄了。’
沈眠动作一顿,后知后觉缩回手,问:‘怎么了?’
宁晚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头血那事扰得她好生心烦,迟沅下手阴毒把她弄成半个聋子,还有沈眠的心头血她也没讨回,这些事怎能不让人心烦……
宁晚心烦闭眼,心中堆积的事太多,在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个倾诉对象后致使她愈发的不想讲话。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沈眠做了一回白眼狼:‘我想静静。’
沉默与尴尬犹如刀割,时不时地凌迟在外的肌肤,宁晚只感受到沈眠的目光加诸于身。
时间过去良久,是一声轻轻的“好 ”。
好……好个屁。
心烦。
再感受不到沈眠的气息后,宁晚这瘫在床上,眼神呆呆地看着石壁。
【宿主,你的情绪波动很大。】
宁晚缓缓抬眼,思绪回归:‘系统,你怎么来去无踪的?’
【能量不足,时而沉睡,若你完成任务,我倒可以久存于世。】
宁晚倏地一笑:‘看来我们都在一条绳上的。’看来她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任务无法完成,系统怕也不好活。
系统不知宁晚心思,只当她在惆怅任务之事,见着人斗意消弭许多,它安慰道:【只一月便百分之十一已是难得,只需再接再厉即可。】
“十一?”宁晚眼神茫然,她记得先前好像没这么多。
【上涨一点,故而将我唤醒。】
系统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宁晚只记住了个上涨一点。
宁晚先是一喜后又惆怅——她惆怅的事是……这事做的太不地道。
这点上涨的生气值很难让她猜不到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她不领情的作为像个白眼狼?
人沈眠为了给她除晦连心头血都能送出,她现在就这么把人给推走,活神仙都得生气!
可她明明就不想要这样沉甸的人情……
白眼狼就白眼狼,宁晚掰着手指头算,一个白眼狼是一点,百个白眼狼不就等同于原地复活?
莫名的,一丁点儿难过被斗志掩盖得死死的。
宁晚脑子一热,鲤鱼打挺后又跌落:“嘶……”身子怪疼的,迟沅给她揍得也怪狠的。
【你这是想出法子了?】
宁晚微愣后勾起嘴角:‘并不。’
并不,虽未想到法子,但她明白了一件事,活神仙都能动容的事沈眠必然不会无动于衷。
复活捷径当然是——白眼狼。
*
沈眠不自觉走到亭中,当指尖下意识拨动琴弦时,她复又收回手。
微风拂过,沈眠闭上眼试图静心,可脑中却是宁晚倒在山下的画面。
近日风刮得烈,树上的叶子被摇落半数。
不知过去几日,当沈眠发现时,宁晚身上已经覆了一层又一层落叶,整个人倒在那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那种滋味沈眠形容不出,就是觉得突然生出一种怕意,怕祛疤术、一饭恩、火灵珠再偿还不了。
因为……宁师妹与旁人不同,宁师妹比旁人还要恶劣,宁师妹无故施恩不让偿还。
怕往后只会不欢而散……
“簌簌……”
沈眠应声回头——脸色苍白的宁晚正从石洞中走出,她步子打颤,咬牙走近。
“啪——”
沈眠:……
沈眠瞬间闪身,欲要扶起趴在地面的人。
‘别管我——’
金乌当头,宁晚摔得四仰八叉,虽然声音听起来很是坚强,但只有满目的尘土才知脆弱真我。
只有满目尘土才知道脆弱的真我……
本想出来和沈眠矫情一番,谁成想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的,整这出她哪里还矫情得起来。
‘你还好吗?’沈眠充耳未闻,把躺着当死人的宁晚拉起。
宁晚木着脸使出千斤坠,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宁师妹。’争执不下,沈眠语气无奈。
‘乏了、歇会、别管。’
沈眠:……
沈眠不是很懂,但她晓得左脚绊右脚这种事——是晦鸦所致。思及此,她问:‘宁师妹,即便如此你仍不愿除晦?’
宁晚背脊一僵,她试图往前爬了一寸远离沈眠。除……个屁,这种用心头血换来的情谁乐意要谁要。
‘宁师妹。’沈眠又道。
宁晚动作停顿,她止住爬行的动作,手指无力地抠了下泥土:‘不除,你那心头血赶紧要回来。’
末了,宁晚想起白眼狼大法,复又开口:‘你想补偿我,可你的心头血给迟沅还不如给我,所以赶紧拿回来。’
‘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宁晚下意识翻过身,金乌当空,肌肤都泛起微微的灼意……沈眠正蹲在身旁,撑起一把纸伞为她送来短暂的阴凉。
许是日头太辣,亦或是她屏蔽痛感脑子晕得浑浑噩噩,她张口问得很傻:‘真的假的?’
沈眠未答,她拉着宁晚的手贴向心口……心跳缓而平,只需稍稍探入灵气便可知。
她垂眸,轻声道:‘在的。’
在的……
宁晚的心停滞了一秒。
她瞬间抽回手,因为贴上去的那一刻她能清晰感受到脉搏与心跳同舞。
手心又痒又烫,宁晚不敢吸气……她欲盖弥彰地扫向别处,干巴巴地说。
‘哦。’
在就在嘛,干嘛逮她的手去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