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苏笠安回到班级,收拾好自己的桌子,又把书包放上去占位,这才坐下来伸了个懒腰。
她拿出包里的笔记本——是社团通讯用那本,不是普通的笔记本。这套通讯用笔记本一共有十本,其中一本是母本,放在社团活动室,而剩下的九本子本,社团成员人手一本。
说起来这本子还是她的炼金产物呢。她想。大家在上面写字,然后内容会同步到母本上,接着再通过上面的魔法同步到各个子本,这样就可以做到消息的传递了。
用本子的外表做伪装,在禁止学生携带电子产品的学校里用起来还怪方便的。
得夸夸自己。
苏笠安满意地翻开了因为距离限制而尘封一个假期的笔记本,很快便翻到了记忆中的第一处空白的、暂时还没写上内容的地方。
——大致还是空白的,和她放假前记忆力的样子大差不差。
——如果不是徐少龙的字迹在这页最中间笔走龙蛇般写了一串萨萨都扭不出来的字的话。
苏笠安:“……”
这家伙又在发癫了。
她果断提笔,在他“大家暂时不要用魔法了我要打游戏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话下面写了行字。
[你不能回家打吗?再这样下去我就去给李思奇带路,你最好藏好点]
谢子轩的字迹慢悠悠地在这行字底下出现:[哈哈,你怎么知道李思奇真的在找他]
[他刚刚从我们班出去,]他的字透着一股淡淡的死感,[大家以后记得绕着4班走,他在我们班]
[R.I.P]
苏笠安郑重写道,表情肃穆。
尽管知道远在好几墙之隔之外的谢子轩听不见,但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希望你rest in peace。”
也希望我的新学期能peace一下。她心想。
但是她知道这不可能。徐少龙这回跟她一个班,这下一班要取代上学期的二班变成他们社团和戏剧社社长李思奇的遭遇战主要战场了。
直到今日,苏笠安还是感觉有点不能理解:人怎么可以纠缠不休到李思奇追求徐少龙这个地步?
就算是伏地魔追杀哈利·波特也没有那么频繁吧?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结于人类的多样性,要是再不行呢,就只能说李思奇还是太拟人了。
苏笠安放弃思考这个问题,看见角落处还有个小箭头,上面标着“GG”的署名,于是又往后翻了一页,果然翻到了高琅珏另起一页的通知。
他们社团的社长简短地写了几句话,通知他们去社团活动室开会,再让看见的人顺路通知一下没看到的人,六点半前务必要全员到场。
苏笠安抬头看了眼钟表,还有大把时间。不过她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于是带上自己打印出来的、全是高中必背古诗词的小册子,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魔杖,起身往社团活动室的方向走去。
社团活动室和他们平时上课的教室都在同一座教学楼里,最多就是楼层和所在的栋不同,但有楼梯和连廊在,问题并不大。
还没花上几分钟,苏笠安便接近了社团活动室。这时高琅珏和何若云正好边聊着天边从一旁的楼梯里下来。双方碰上面,互相打了个招呼,苏笠安便自然融入到他们的队伍中,一起往目的地走去。
“我还是怀念霍格沃兹的楼梯,”高琅珏扭头继续跟好友说,“我老是习惯在某些阶梯上面跨一下。”
“啊,我也是。”何若云用淡淡怀念的口吻说,“嗳,罗伊娜的主意。多么迷人的设计!”
苏笠安忍不住问了:“之前一直没机会问到答案……请问拉文克劳女士为什么会设计这样的楼梯呢?”
其实魔法界也有相关的论文,但大多都像是没话找话说的人为了存在感在胡说八道、试图博取公众的注意力——
比如,有一个16世纪的人认为,这是罗伊娜·拉文克劳为了炫耀自己在建筑上的才能特意办的,还附上了一个“拉文克劳想要建造,但其他三位创始人都不同意”的故事,最后被魔法史专家指出这完全是编造;
17世纪的时候,又有人在研究其他课题之余顺带提出,他认为传闻中的那个能给佩戴者带来智慧的拉文克劳冠冕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效果,只是起到了类似于酒精的效果。他所提出的例证便是“霍格沃兹的移动楼梯就像是喝高了的人设计的、毫无用处”……后来她翻到了当时一位自称他的同学的人,对方声称他这么觉得是因为他上学那会儿就经常被楼梯卡住;
17世纪下半叶的时候更是有人宣称这些楼梯只是年久失修,只不过接着提出这个观点的人就被霍格沃兹的校友(特别是拉文克劳学院的)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时的校长还特地拉着刚为学校注入了大笔资金的冈特家的人在公众场合站出来辟谣,说霍格沃兹其实一直有在维修,绝不会出现年久失修的情况……
总之,各种各样的猜想都有,有些甚至乱七八糟的、简直只能被归到“幻想”或“瞎想”而非猜想的范畴里去。
从古至今,人们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不休,但真正的原因依旧掩藏在历史的迷雾中,由于建校时期的史料不知为何十分稀少,无人能够抚开这层浓雾、窥见答案本身。这问题也就从此永远变成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并和它的同类一起被丢到一旁吃灰、只有极其偶尔的时候才会被闲得发慌的人拎出来看一看。
不过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揭示真相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来自拉文克劳的制杖人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她看着面前的两位创始人,等待着他们解答她的疑问。
从心口处升起的好奇伴随着脉搏的跳动在血液中游走,年轻的拉文克劳学生同时听见了学院创始人的好友的声音。
“嗯……你说那个楼梯吗?”高琅珏露出思索的神色,问。苏笠安点点头,他又问:“ 你想问的是旋转的部分,还是个别层级的台阶塌陷的部分?”
苏笠安眼前一亮,一边心想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一边在求知欲的驱使下赶忙回答:“两个都想知道!”
“……这两个的设计理念是相同的,戈德里克。”何若云无奈地说,接着回答了苏笠安的问题,“是为了防范教廷。”
高琅珏闻言,惊讶片刻,接着摸着下巴:“什么?但是我记得这两个不是同一时期的工程啊。”
何若云:“……那是罗伊娜后面发现这部分还有没用完的经费,又去交易了些材料才新弄出来的功能。”
“哇,”高琅珏想起那些捉襟见肘的日子,感慨道,“原来我们还有没用完的经费——我当年穷得差点去揪着莱格纳克的衣领让它给我们打折了。”
“但是最后还是用完了。”何若云说。
作为当年在一旁时不时就去帮忙的好心人,她对霍格沃兹的楼梯比他了解多了。如果不算设计师罗伊娜本人,那么她就是这世界上最了解这个楼梯的人了,就连罗伊娜的弟子和女儿都没她了解——那会儿她们还小着呢,就算想来帮忙,也只会被塞到萨拉查那边和瑟潘一起玩萨萨。
她的语气带着点遗憾:“不然最后的效果是一三五这个台阶有问题、二四六那个台阶又问题——”
高琅珏:“那星期天呢?全坏?”
“全好。”何若云说,“星期天是礼拜日,教廷忙着做礼拜,压根不来——行了我开玩笑的。星期天弄大小周,轮坏。”
高琅珏:“……”
成功跟好友开了个小玩笑,何若云心情不错。她欣赏了一番好友那无奈中混杂着些许挫败的神情,才笑着对苏笠安说:“以前偶尔也会有小巫师问我和罗伊娜这个问题。”
“我又有一个问题。”苏笠安问。在得到对方的点头应允后,她才继续问,“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家要对教廷那么紧张——他们的威胁性竟然大到大家都认为有可能打到霍格沃兹里面来、并准备好拦截预案吗?”
“我曾经去过平行世界,知道大家都很……忌惮巫师,”她在思考的时候不自觉皱了皱眉,“但是需要忌惮到这个地步吗?教廷又不会魔法,他们的优势应该只有人多才对。”
“关于这个……这就是我们这次会议的主题了。”
何若云停住了脚步,苏笠安这时才发现,他们这慢慢悠悠行走的一行人,边聊便挪动,竟然也已经走到了社团活动室的门前。
高琅珏从兜里找出专门给各个社团的社长的、用于开门的门禁卡时,何若云站在原地,继续用通俗易懂的语句和苏笠安解释起来。
“实际上,我们不能简单地用今天看麻瓜的眼光去看那时的教廷。况且,麻瓜和教廷虽然有联系——”
“比如说里面的人全都是麻瓜?”苏笠安问。
“不,不。”何若云一连说了两个不字,“我们应该说是‘大部分’——关于那时的教廷的事,牵扯众多,我没法一下子给你解释清楚。但教廷不仅仅是‘麻瓜组成的组织’那么简单,瑞利。”
苏笠安的头顶好像因为她的话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问号,脸上的表情仿佛写着“那是怎么回事?”这几个字,带着一种疑惑的神情看着她。
何若云对她笑笑:“具体的等有空了再跟你讲吧——戈德里克?”
她转头想要进入社团活动室,然而直到这时,两个沉浸在问答之中的女巫才意识到她们之中那唯一的男巫——本来开了门就应该走进去,然后准备开会的相关事宜的社长——站在门口的地方一动不动已经有一会儿了。
何若云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这次声音中比起上一次的疑惑多了更多的担忧。
“怎么了?”她问。
高琅珏站在门口的地方,背对着他们,一言不发。
他面前是已经被打开的教室门,已然发挥完自己全部作用的门禁卡已经被他妥帖地收进口袋,现在他的手正握在门把手上,但不知为何没有往前继续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挡在他进去的路上一样——
但是,她们稍微落后了两步,因为角度问题没法看见那里有什么。
何若云的眼神落在他紧握着门把手的手上,眼神中划过一丝担忧,知道好友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往前走了两步。而苏笠安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眼神一直在往教室里面探,在她走动的时候也下意识跟着往前走了几步。
“……没什么。”
就在他们走动的瞬间,高琅珏说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甚至有些干涩,仿佛是费了很大劲才能顺畅地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出口一样。
他松开握住门把手的手,声音艰涩地向她们这么解释道。
接着迈步走了进去。
而此时的两位女巫也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她们因此终于能够看见之前因为角度原因而无法看见的、一开门就猝不及防映入高琅珏眼中的场景。
昏暗的教室中,灰尘在空气中漂浮,而一个年轻的男性,躺在血泊中。
他的头发乌黑且长,在脑后用泛着光泽的金红色发带扎成一个马尾,也同样浸在血泊中,发带上的金色纹路也因为吸饱了血而不再璀璨夺目。
目光向下移去,是一张年轻的、还带着些孩子气的脸,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张脸上合该出现天真柔软的微笑。然而此刻这张脸上拥有的却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僵硬,连带那双原本漂亮、眼含笑意的蓝色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而再往下看去——
高琅珏走到他的身边,单膝跪下,低头久久凝视着他胸口的地方。
那里是这块地方所有鲜血的唯一来处,一柄纯白色的十字架如同一柄利剑一般,插入他的胸口。末端的地方还是纯洁如白纸的刺目纯白色,而下半部分则染上了浓稠到仿佛化不开的暗沉血色,看上去简直红得发黑。
上半的白色与下半的黑色落在从门外斜射进来的阳光中,看上去既圣洁又……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而他那双孩子气的脸上的蓝眼睛,一半落在光里,一半仍在黑暗中,空洞地望着前方。里面好像映照出什么东西的模样,仔细望去却又只能看见一片没有神采的蓝色。
“只是……一只博格特,而已。”
沉默了几个呼吸后,高琅珏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