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浅尝辄止的拥抱，姜南克制自己虚虚的揽住了她，温心却身体力行地将它变得实实在在。
“我还能跳舞吗，医生？”
“目前来看不行，恢复的这两个月里不要进行运动甚至久站，之后再看情况，或许以后可以。”
“那我知道了”
深吸了一口气，让薰衣草的味道灌满鼻腔，温心眨了一下眼，一颗豆大的泪掉进眼前人的柔软发丝里。
“我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洒脱”
温心嘴唇微动了动，像是轻叹，却并没有出声。
明亮宽敞的病房里就这样一度安静的要命，两个年轻的心靠在一起，似乎只是在感受彼此的呼吸。
“呼…”
“……”
“好像幼兽啊”
“什么？”
温心的头依偎着姜南的脖子，顺势又蹭了蹭
“你的喘息”
“姜南，我在听你的喘息”
姜南一动也不动，只剩个耳尖在烧，白皙修长的鹤颈感受着发丝的挑弄，右手拇指扣着中指的指盖哒哒地响。
她好像在思考，但脑子里却一团乱麻，胡乱抓住一个线头想象着滑滑梯那样滑下去，结果尽头却响起动物世界的BGM。
母狮成群出没准备狩猎，豹子压低前躯做了个起跑前的拉伸，一只羚羊像是感知到了些什么似的突然回头，翻起的前唇露出咀嚼着的门齿。突出的白眼睑之上是椭圆形的瞳孔，浩瀚而又深邃，像土星。
“喘息有什么好听的”
姜南含含糊糊地这样想着，自顾自放慢了呼吸，却也不愿意结束这个拥抱。
她大概是意识到了，她现在有些贪恋这种感觉，但从前没有过的，这样分不清是汲取还是给予的姿态，她甚至和姜黎都很少有过。
可现在，却好像变得很频繁。
这样对吗？
姜南有些茫然。
是不是，温心和她自以为的朋友界限很不一样？
姜南不敢去探究。
“老姜，你是直的吧？”
小雅曾经戏谑过的话又出现在脑海里，姜南此刻却只能抖抖眼睫来逃避。
她当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无论怎样回答都显得刻意，她明明不在意性别，她只是长久地注视着一个人而已。
说简单点，她不想要别人的亲吻与关怀，她只想要此刻温心的拥抱。
但这温热的拥抱似乎当朋友就可以得到，
那么，
是不是和温心当上一辈子朋友就很好？
好吗？
当然不好！
姜南有些厌恶自己了，这样的想法太可耻了，对温心尤其的不公平，她这是在诱骗她！
可是不这样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
她不作声地喃喃。
姜南的脑子在柴米油盐和人情冷眼里泡了太久，对于心意的感知实在太迟钝，思索也思索不明白，只知道自己过往凶狠锐利的包装在眼前这个像太阳一般耀眼的女孩儿面前都变得柔软起来，好似斜视冷睨的一双丹凤也化作了脉脉的一泓清泉。
可这太夸张了！
可这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姜南忽而表情严肃地眯眯眼，细细长长的眼尾里都是探究。
“………”
她又想到那次墙边温心咬了支烟仰头朝她笑的样子了。
白花花的牙，隐隐若现粉嫩的舌尖。
脖颈又那样仰着，逼的两瓣锁骨更加突兀，线条流畅而漂亮。
她就那样看着她，等着她上前，像是白肉在静待妖魔，璨璨然，无知纯洁。
妖魔会将白肉吞吃入腹，而她，会低头。
“咦～”
姜南忽然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着急忙慌地似是要摆脱什么。
“怎么了？”
温心声音有些哑，胳膊抬了一下后又放下来。
“没事”
姜南开口，略微有些心虚，幸而口袋里的东西及时缓解了她的尴尬。
“嗡嗡”
姜南闻声脱身而去，低头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长方形东西。
“哦，差点儿忘了你的手机”
“手机？”
温心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姜南，有些惊喜
“哇”
“我给你找回来了”
姜南边说便用手掌将手机托的稳稳当当地递给温心。
“谢谢”
温心接过手机，借着亮起的屏幕将消息尽收眼底，深吸一口气，抬眼道
“姜南，你猜怎么着？”
“啊？”
“我化学竞赛拿了省一”
“！”
姜南第一反应是高兴，连连点头之际随之而来的是茫然与不安，她懵懂地问
“那是什么概念？”
温心轻轻哼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
“差不多能保送啊”
“哇”
说完，姜南舔了舔嘴唇，觉得似乎不太够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姜南很不自然地重复，低头将上涌的异样情绪压了压，又复朝病床上的人笑笑，红了的眼才敢往窗外的天空搭。
这个七月过得太快，澄黄的秋已经开始洗刷夏的残绿。
一舟圆叶沾染到几滴枯意后生出莫大的抗拒，张牙舞爪地沙沙一番，末了在浅薄的萧瑟里以胜者的姿态，摇曳着一身碧色乍离枝头，却被半阖的明亮推拉窗子里爆出的声嚣绊得打了好几个旋儿……
“省一？！！”
“你是说，咱班的温心拿了化学竞赛的省一？！！”
高二一班因为这个消息简直炸了锅，长吁短叹声此起彼伏。
“我就说吧，温心肯定行！”
"牛了牛了，这是我们学校三年以来第一个闯进复赛的吧"
“可不是嘛，你看看你看看，还是咱这一届厉害”
“那当然，我们省二省三也不少啊，整体水平杠杠的”
“二中呢？二中没省一吧？”
“没！怎么可能？她们有个省二就撑破天了！”
“哈哈，那还是我们学校厉害，让她们再拿以前的竞赛成绩来压我们，这回没话说了吧？ ”
许晴此刻努力压下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温心的大获全胜，也有为自己高兴的意味儿。
毕竟，她也顺利拿到了省三的成绩，到时候在自主招生或者强基计划什么的自荐信上也就有了东西可写，要是其他竞赛能在给力一点儿，那可就更好了。
“这样的话，或许，我就可以和她一个学校了。”
许晴欣喜地想。
班里其他几个竞赛的同学也都知晓了自己的结果，有的面色不显，有的略带失落，她深知在饿肚子的人面前咂吧嘴是一项罪过万分的事，便也不跑到她们面前去凑热闹，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际难免雀跃，脚步也不觉轻快起来。
匆匆去教室后面扔了揉皱的演抄纸，过行道时却与一个失神的林舒撞了个正着。
“哎呦！”
“没事吧”
“……没事……”
眼前的人摸了摸脸，摆摆手，许晴这才放心，侧了身子让出路，默默做自己的事去了。
而林舒，脸有些发烫，脑袋也晕晕沉沉的，扶着桌子缓了一下，手里的水杯捏的更紧了些。
“奇怪”
“为什么头这么痛……”
一声滴过后，饮水机口开始冒起热气，空水杯里水流与不锈钢碰撞旋转发出清脆声响，而林舒盯着杯口晃神。
“在想些什么？”
她闻声侧首，同桌唐晞正在一旁看着她，细碎的刘海遮住他的眉，嘴唇微张，仿佛还想说些什么。
“没想什么。”
林舒摇摇头，杯子也差不多满了，伸手拧好开关。
见她这样，唐晞突然笑了一声，很低，像是从鼻腔喷出的一口气，像是忍俊不禁，又似乎是无奈的叹息。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哪里有？”
林舒下意识地反驳，却撞上了同桌的眼睛，有些深沉，有些哀怨。
好…奇怪的眼神，林舒满腹狐疑，又很不舒服地移开视线。
“比如现在，明明挂了满脸的不高兴，我问你，却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林舒，你搞得我总是要猜你在想些什么。”
林舒拧紧了杯盖，瞥了他一眼，脱口而出
“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要猜我想什么？”
“大概…因为好玩儿？”
“好玩儿？”
林舒现在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平日里看着有些阴郁的同桌了，在她的认知里，他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奇并且冒犯的人。
“那你说说，你猜了些什么？”
“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温心？”
“然后呢？”
林舒靠着墙，盯着唐晞继续
“温心拿了省一，你很疑惑”
唐晞的语气是肯定的，却让林舒目光凛然了起来，反感多于震惊。
“是惊讶”
林舒听完，缓声更正。
“唐晞，你猜可以，但用词要恰当”
“温心很努力，又天赋异禀，她拿省一，作为朋友，我当然喜悦更多，是惊讶，而不是疑惑。”
“朋友？”
唐晞张了张嘴，很小声地喃喃了这两个字，表情有些难看
“那你刚才还一直走神？”
“是因为我感冒了，难受”
林舒说完，又是一阵眩晕，唐晞看在眼里，眸子微闪，抿了抿自己的唇。
“所以你觉得最近发生的都是正常的？合理的？”
“要不然呢，你到底想说些什么？难不成你想说温心作弊了？可能吗？唐晞，你不是这样的人吧？”
话毕，林舒就不再与他纠缠，径直往教室去了。
“你怎么能和她们做朋友呢？”
唐晞望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
“你会一直难受下去的，而且会越来越难受，我知道的，你也得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