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天际却是雾蒙蒙的一片。
熟睡中的楚怀汐蹙了蹙眉头,伴着枕边袅袅升起的一缕轻烟堪堪睁眼。
她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迷迷糊糊地喊道:“简简,帮我拿那件鹅黄色的衣裳。”
楚怀汐阖上眼睛,又用力地甩了甩脑袋。
猛然睁眼,昨日的记忆如潮水般倾涌而出。
这是……他的房间。
楚怀汐握紧身侧的手,停顿两秒,随后重重地砸在床榻上。
不愧是周洧,蛊毒用得炉火纯青,自己甚至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真是失算!
就不应该心软,送他入院,否则就不会陪了夫人又折兵。
似想到了什么,楚怀汐立马向自己身下看去,不妙,是寝衣……
楚怀汐喘着粗气,不顾礼节破口大骂:“他还真敢,这个淫贼、登徒子!”
她的目光移向贵妃榻上的衣裳,勾起红唇,冷哼一声,眸中的怒火陡然间变为无尽的戏谑。
一字一句到:“好啊,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了。”
但还是没忍住,又骂了一嘴:“混蛋!”
话音刚落,便闻见桌案处传来声音。
“谁!”楚怀汐冲下床,拿起贵妃榻上的匕首,拔出匕首鞘,一脸警惕模样。
周洧将手上的承盘,用力一放,上头的汤羹险些洒出来。
随后慢悠悠地走向楚怀汐。
见是他,楚怀汐没有收回匕首,而是悬在空中,面无表情地盯着迎面走来的周洧。
冷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自然是做了混蛋该做的事罢了。”周洧满脸不爽地回答着。
楚怀汐没有一点心虚可言,说得就是他,被他知晓又能如何。
但对于周洧模棱两可的回答,楚怀汐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的视线游走在楚怀汐的身上,从双眸移至锁骨,再到腰间,一路往下,眼神放荡,配上这张脸却看不出一点猥琐。
视线落到她的双足上,周洧脸色骤变,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大步走上前去。
楚怀汐挥动匕首朝他右眼刺去。
关键时刻,周洧却弯下身子,揽住她的腰一把扛起。
扑了个空,楚怀汐下意识地扶住周洧的肩膀,匕首落地发出一声悦耳的清脆。
周洧笑了一声,声音很轻,楚怀汐伏在他的肩头还是能听见。
他将楚怀汐轻放在贵妃榻上,从床榻边拿过她的鞋。
周洧俯下身,半蹲在地拿起一只鞋本想替她穿上,抓她的脚踝时却被躲开了。
他只好侧过身,去捡地上的匕首,无奈道:“昨夜不小心摔碎只杯子,草草收拾过,难免会有些碎片。”
周洧将匕首放在楚怀汐的衣裳边,抿抿唇看向她,尴尬开口:“这匕首用得可还趁手?”
楚怀汐正襟危坐,盯着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嫣然一笑,挑衅道:“趁手,用来杀你最趁手了。”
周洧扯着嘴角点点头,知道她正火气上头,没有多言。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短时间内杳杳不会赶自己走了。
“时候不早了,用膳吧。”周洧转回身去端桌案上的汤羹。
“本宫不吃,怕中毒。”
周洧像没听到般,背对着她去端承盘。
楚怀汐趁此功夫匆忙穿上衣物,周洧抬眸看了眼她,又看着手中色泽诱人的汤羹陷入沉思。
缄默片刻,他低着头喉结滚动:“殿下不是说要杀了我么,不吃点东西,哪还有力气与我斗呢。”
周洧的声音低沉透着失意与落寞,一句如此激将的话,却被他说得像雨夜中摇尾乞怜的小孩。
无论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平安康健便足够了。
他知道楚怀汐近日的食欲大不如前,食乃人之本,再这么下去身体迟早出问题。
临近大婚,宫中鱼龙混杂,危机处处,凡事亲力亲为才得以安心。
楚怀汐狐疑地瞟了一眼周洧,有些惊讶他瞬间变脸的能力,眼下正一副受了委屈,惹人心疼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楚怀汐竟觉得自己是不是很做错了。
但是只有那么一瞬间,楚怀汐系好胸前的大氅,没有丝毫留恋开口道:“劝少主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在这里我有整个南瑞为后盾,你呢?”
“本宫告辞,少主歇息时记得留一只眼睛守夜。”楚怀汐路过周洧面前时还特意抖了抖衣裳。
楚怀汐走后周洧气馁地坐在贵妃榻上,默不作声,只是拿起汤匙将汤羹一味地往嘴里送。
片刻玉碗见底,他抬手抹了下唇角,另一只手握着她送的扳指。
我不会在弄丢你了,杳杳……
殿内的简简正收拾着楚怀汐今日要用到的发钗、珠宝,打算前往住使馆替她梳妆,可没想到却见到了未梳洗打扮回来的殿下。
忙着上前接过她退下的氅衣。
“殿下怎么回来了?”
“我……”楚怀汐突然发觉不对劲,她转回身,双手环胸发问:“简简,周洧让你做什么了?”
简简发现楚怀汐语气不对便猜到了,殿下于少主之间又发生了矛盾。
简简在在心中琢磨着:虽然和穆雀交换过信息,大概已经猜出来是少主为了蛊族而战,生死难料怕殿下伤心,才给殿下下了使人失忆的蛊。
阴差阳错下下蛊失败,殿下肯定认为少主是负心汉玩弄感情。
自己肯定是站在殿下这边的,不过还是要给少主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
“昨日傍晚少主派人来找,说是殿下服用了养神之物,已经睡下,命简简去伺候您洗漱更衣。”
楚怀汐点点简简脑袋:“你就这么放心将我留在那?”
简简连忙摆手解释:“没有,没有,是因为少主说将您带走的话,怕打扰您休息,让我守着殿下。”
原来衣服是简简给换的,那周洧……他在戏弄自己!
时间不早了,楚怀汐边脱衣服边与简简说话。
“早晨也是他派你回来准备这些东西的么?”
楚怀汐抬眸扫视了一圈简简准备带去的东西。
简简也识趣地去帮她穿衣:“嗯,少主还向简简打听过您……”
“打听什么?”
简简低头会心一笑,果然殿下还是在乎少主的,看来自己更得加把劲儿了。
“打听殿下喜好、身体状况什么的,而且听闻您食欲不振,少主亲自下厨做的早膳,奴婢都插不上手呢!”
楚怀汐系着带子的手一顿,原来汤羹是他做的,怪不得自己不吃,他那一副失落的样子 。
“长公主殿下,陛下请您去往咸阳宫,陪陛下说说话。”门口传来皇帝贴身侍卫马钰的声音。
楚怀汐抬眸望了一眼门口,门板外果然有一魁梧的黑色身影。
她向简简使了个眼色,让简简前去应付,待自己梳妆挽发后便随他去。
半炷香的时间主仆二人便已经道了咸阳宫的院门口。
大白天的,房门紧闭贴身使唤的公公、婢女都在门外,很难不让人怀疑皇兄皇嫂在屋内干了什么羞赧之事。
楚怀汐清了清嗓,公公蹑手蹑脚地上前敲响门板,片刻,楚怀迪低沉的嗓音从里面传出。
“进来吧杳杳。”
楚怀汐瞪着眼睛,眼珠乱逛。
这……这不太好吧,单独的空间、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暧昧的氛围。
“杳杳?”楚怀迪放大声音,又唤了她一声。
打破了楚怀汐的浮想联翩。
“来了。”她提起裙摆,推门而入。
果然没有什么越举的行为,只不过是五指相扣罢了。
楚怀汐福了福身:“皇兄,唤我来何事?”
见到楚怀汐一脸严肃的模样,便知道她还是因为被自己忽悠去肴华殿而生气。
楚怀迪笑笑开口道:“帮皇兄一个忙。”
他转头看向柳诗易:“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你皇嫂不会武功,怕她被发现自身难保,所以明日想让你陪她待在密室。”
楚怀汐垂眸,最终应下。
诗易姐是皇兄的命脉,只有照顾好诗易姐,皇兄才能安心去战。
楚怀迪为保护柳诗易,也防止大婚之日发现新娘身姿不符,计划败露,便没让她参加会客宴。
开宴前,楚怀汐曾问过楚怀迪,为何要将周洧推给自己招待,她的好皇兄却说。
“是周洧那小子给得太多啦,皇兄自要以黎民百姓为重,只能委屈一下杳杳了。”
楚怀汐自然不信他的这番鬼话。
……
各部族使者入宴,好巧不巧,在她对面坐着的人,便是昨日算计她的那家伙。
周洧一身藏蓝色的蛊族外袍,上头刺了不少神秘的花纹以及两只鸟兽,乍一看向两只翱翔的雄鹰,藏银铺满整个腰封,银光闪闪的流苏沿着腰际垂下。
楚怀汐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周洧,他的额头上竟还带了条装有银饰的黑色抹额,右耳上有一只镶嵌了红宝石的耳坠,脖颈上硕大的项环分支出无数的银坠,裹着刺眼的红宝石一直垂到胸膛上。
腕间的手环随着周洧举起酒杯而声声作响,有了银铃声的陪伴,想必他无论他走到那里都会引人注目吧。
周洧知道楚怀汐在偷偷地看自己,落座后也向她回了个别有意味的微笑。
暧昧不明的眼神注视着楚怀汐双眸,若是别的场合她肯定会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回去,但眼下她无可奈何,只得往上扯了扯自己的面纱。
正巧边上的人找他搭话,周洧这才不得不收回视线。
“听闻蛊族族长年少有为,气宇轩昂,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周洧含笑回道:“您老谬赞了。”
“不知可有婚配?”那人不依不饶又道,“我远方家的侄女亭亭玉立、知书达理,自八岁起便练的一手好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周洧眉头紧锁,抬手抚上额头,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没想到竟有人给他说亲。
周洧偷偷秒了眼楚怀汐,见她怒目而视,手中的酒杯被握得吱吱作响。
心中很是愉悦,他连忙摆摆手,向旁边喋喋不休的人解释。
“我已有倾慕之人,只是还未成亲罢了。”
“啊?那可惜了。”那人摸着下巴摇了摇头,心中的如意算盘只能作罢。
可周洧不知楚怀汐不是气愤,而是惊讶。
惊讶他竟成为了蛊族族长。
宴会中各族人都在场,周洧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老实地坐在那里小口吃饭,偶尔抬眸像楚怀汐投去无比纯情的眸光。
只见简简趴在楚怀汐的耳畔上说了什么,桌下的手向她递去了个东西,接着她便起身离席。
这个机会,周洧候时已久,马不停蹄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