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好后悔。
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学姐心目中是否有一点更特殊的位置。没想到，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准留学生了。
学姐知道他家里帮他申请了柯普兰道音乐学院后，大为支持，并表示了热烈的庆祝，然后光速给他开了个欢送会，拉着他采买出国必备的物资，帮他整理留学需要的文书……
效率可谓是非常之高。
于是李衍就这么华丽丽地开始准备起留学来了。
“这些文件都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也是，这些都有你爸给你把关，也不用担心地。”程之遥翻看着手中的文书，笑着说。
她穿着洁白的衬衣，衣袖微微挽起，坐在新家的沙发上翻看着文件。她已经从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搬出来了，搬到这个宽敞明亮的新家。四周放着一些纸箱，里面是从之前住的地方带来的必要生活用品，需要陆续收拾一下。
李衍坐在旁边撅着嘴，一边整理着纸箱里的东西，一边哀怨地看着她。
他把花瓶擦干净，放到茶几上，然后小声抱怨：“学姐，你都不挽留一下我的……”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要挽留？”程之遥疑惑。
“可是你都挽留唐染学姐的，”李衍失落地说，“你说团队离不开她，让她不要走、可是，可是我要走你却一点都不挽留的……是我比较不重要吗……”
“这不一样的，”程之遥很认真很有耐心地给他解释，“你也很重要，但这个时机不对。你唐染学姐已经学成毕业了，而你之前专业是演奏，现在如果想转作曲的话，去专业的音乐学院继续深造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这还是全球最顶级的音乐学院，这对你的未来发展更有好处。”
又笑着半开玩笑道：“等你学成之后，名满天下，一曲值千金，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这个公司都不一定请得动你。到时候如果合作，你可得看在昔日的交情上，给我们个优惠价哦~”
“我不想要什么名满天下！”李衍急切地说，“我不想要什么一曲千金，我只想一辈子给学姐做配乐！”
程之遥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翻看文件，像是听到小孩子的天真话语似地不放在心上。
李衍支支吾吾：“学姐，那，如果我不去的话……”
“不去？为什么呢？”
程之遥放下手里的文书，呼噜呼噜他的头发，笑：“你应该不是为了试探我的反应，所以故意说要去留学吧？”
李衍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程之遥就继续：“我生平最讨厌两件事，一个是说谎骗我，一个是试探我。你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没、没有呀！我没有……”李衍眼神左右摇摆，模样很是心虚。
程之遥点头：“我觉得也没有。要不然我真的会很失望很失望的。”
李衍就讷讷地什么都不敢说了。
他低头慢慢收拾着纸箱里的东西，心里满是愁闷。
他好后悔。这种事情，就不要试探啊……原来两个人是多么地开心……可现在，试探来试探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他爸爸那边也在一直催他。虽然他跟父亲的关系已经缓和多了，但对于前段时间父亲突然莫名让他出国学音乐这件事，他那时是直接拒绝的。可爸爸好像什么都知道，最近又打电话过来，说你那个学姐也会体谅你让你走的，还有什么好牵绊的呢？然后又开始讲那一套“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要被儿女情长牵绊”之类的老掉牙的话，又说留学的事情不用操心都办好了只要几个文件他伸手签签字就行云云……
他像坐上了传送带，什么都不用做，就在全自动流水线上飞速被打包好然后要非常顺利地运输到国外去了。
更让他难过的是，学姐没有一点舍不得他的意思！
学姐每天兴高采烈，虎虎生风，丝毫不见离别的伤感。学姐现在搬了家，工作室改为公司，也搬了新的办公区，摩拳擦掌，踌躇满志，要做一番大事业。而在工作的闲暇，她也非常关心和支持李衍的出国事宜，看得出是真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而且对于他出国留学这件事，学姐比他自己还积极，有时候看起来恨不得把他当场打包送走！
越是这样，李衍就越觉得沮丧。
学姐对他，真的没有哪怕一丝丝的留恋吗……
他把擦干净的玻璃杯放到茶几上，犹豫着坐得离学姐更近了点。
“学姐，关于我留学这件事，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的吗？”李衍轻声问她。他好希望学姐能说一点不舍得他走之类的话呀！
“当然有了。”程之遥伸了个懒腰，说，“你放心，只要现在这个游戏还在运营，分红呢，绝对有你一份……虽然那不是股权，但现在，也挺值钱呢……”
“我不要公司的分红！”李衍委屈地打断，“我本来就是免费帮学姐的一分钱都不要！”
然后就开始装柔弱。
“学姐……”他靠在她肩头，声调软软地说，“我没有一个人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在那么陌生的地方生活，我好害怕好担心呀……我、我吃不惯外面的饭菜！”
程之遥点着头，一副很理解的样子：“我懂，我懂。”
李衍开心起来。学姐果然还是关心他的。他拉着学姐的手晃呀晃：“学姐，那，那要不我就不……”
程之遥神秘一笑，然后“唰”地从背后掏出一块鸳鸯火锅底料拍到李衍怀里。
“在国外留学，调料可是硬通货。快，把这个放到你行李箱里！”她催促他。
又凑近低声神秘道：“到时候你会感谢我的。”
然后快乐地站起来，去书房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李衍捧着火锅底料坐在原地，扁扁嘴，有点想哭。
他真的好后悔好后悔呀……
过去这几年的时间，他曾经以为自己慢慢走进了学姐的世界。在两人变得亲近之后，学姐会对他露出一点很坏很坏的样子，跟在外面很不一样呢。
可是现在，知道他要出去留学之后，学姐又重新变成了，光明、高尚、理智、正直的那一个学姐了。她好温和好理性好克制，没有一丝负面情绪的波动。
同时透着一丝礼貌的疏离。
可是他不想跟学姐疏离啊。他就想要学姐坏坏地对待他……
街角的咖啡厅。
暖融融的冬日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身上。程之遥坐在窗边，饮一口咖啡，舒适地叹了口气。
“我在国内创业，你在国外留学。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她捧着热咖啡，满意道。
李衍坐在对面，哀怨地搅着咖啡。
他也曾隐晦地问过学姐对于出国后两人关系的看法，想提醒学姐，出国了，就意味着很远很远的分离噢！学姐能不能稍微舍不得他一下下……
但学姐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看情况”。
看情况……那是什么意思呀！难道、难道出了国，学姐就打算和他分手吗……
心脏重重往下一沉。李衍攥紧银色的小调匙，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学姐，学姐……”李衍倾身向前，哀怨呼唤，“我如果出了国，我们怎么天天在一起呀……”
程之遥歪头思考了一秒：“我们可以视频？”
“可是视频也不能每天见面呢！”李衍说，“我怎么给学姐做饭，怎么给学姐拖地，怎么帮学姐熨衣服……还有还有！窗台上的花也需要天天打理……”
“这些我不会找人做吗！”程之遥把咖啡杯放下，难得地出现了一点烦躁的情绪，“现在家政市场那么发达，我又有钱，我我我请好几个厨子我五大菜系吃个遍！我请十个人来家里打扫卫生收拾内务！真是，有什么难的……”
李衍低下头，心里半是难过，半是微微的欢喜。
难过是因为，自己做的一切，果然都是可以替代的……
而欢喜则是因为，学姐好像是第一次，出现了一点情绪上的波动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