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铖依旧端着一脸严肃,“听倒是听说了,贤侄不顾危险,疯马上救下了太子殿下,就连圣上都有所耳闻,下官岂能不知?说来这张虎也是间接伤了贤侄一条腿,可太子有令,任何人来都不准探视张虎,我也实在难为啊。”
跨过门槛,岑霖轻提了下下摆,“不会让沈叔叔为难。”
接着便掏出了那枚令牌,“沈大人尽管公事公办,我也是求了煊王才拿了这令牌,这便可以了吧沈大人?”
煊王是皇上唯一封了王的儿子,再往上便是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了,他的令牌在京城哪里去不了?
沈铖接过令牌看了又看,“敢问贤侄找张虎是为何事?”徐子羡来的时候没有令牌,岑霖来就有,这是何等的大事?
岑霖笑了笑,笑意直达眉梢,“沈叔叔何必给自己添麻烦呢,届时太子问起来,你便直说我拿了煊王的令牌进去了,知道的越多你岂不是越难办?”
沈铖思索了片刻,还了令牌,让人带路。
大理寺的牢狱不似寻常那般,官吏哨兵围的水泄不通,里面极为阴暗,只有高高的小窗照进来一些亮光,不至于看不清路。
官吏将人带到后,点亮了张虎牢里油灯就出去了。
张虎在牢里蹲了一个月有余了,几乎没见过几个人,但也落了一身伤,最初来的那个黑衣人太狠了,他实在遭不住能招的全招了。
岑霖几根手指捏着积了几层灰的烛台,俯身照了照张虎的脸,确实是那张脸,放下烛台,随意在衣服上摸了摸,怪黏的。
岑霖打量张虎的时候,张虎也在看他,眼睫上的血迹让他看不清来人,隐约看出是个俊公子。
“张虎是吧?”脸上的血迹,包括身上裸露的伤口岑霖都看到了。
断断续续的发热,张虎的喉咙干的很,声音嘶哑道:“是我,你是谁?”
岑霖没理他,直接从袖里拿出那封书信扔到了下面人的脸上。
张虎不明所以,打开后借着那抹昏暗的烛光,看清了信上的内容后,哭的不能自已,抓着信的手颤抖不止,声泪俱下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有若娘的亲笔手信?”
“呵,张虎,你就这么点记性吗?连我是谁都想不起来?”岑霖转身背对其冷笑道。
张虎停下了哭声,声音好生熟悉,他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仔细端详来人,“啊!岑世子。”看清楚是谁后,张虎转悲为喜,“岑世子,你是来救我的吧?是不是...是不是煊王派世子来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岑霖冷眼看着眼前因为欣喜而逐渐癫狂的人,轻轻张嘴说出了能要他命的话,“煊王派我来杀了你。”
昏暗的地牢里,眼前衣着华丽的高挺男子,微微低着头,张虎只能看见他脸的下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侧脸的棱角暗与明之间犹如兵刃,张虎敏锐地感到了杀气,直直后退,后背撞上强才停了下来。
张虎满脸惊恐喃喃道:“怎么会?不可能。”
岑霖步步紧逼,“怎么不可能?就算煊王不杀你,你伤了我一条腿,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你?”看着满脸血迹,惊慌失措的张虎,与梦中马厩旁那张脸逐渐重合,前世便是这张脸毁了周瑾烨的后半生,还得周瓅轩之助,逃出了京城,今世不得好报是他应得的,岑霖没有丝毫的心软。
张虎抓住了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条生机,“不,不会,你是煊王的人,你是煊王的人!你不会杀我,你不能杀我!”
该死的张虎,死到临头还要把他和周瓅轩扯到一起,让人恶心。
“对,我现在不杀你,但,你得帮我做件事。”
生机果然来了,张虎语无伦次道:“什么...什么事?岑世子尽...尽管开口。”
岑霖凑近了些许,轻声道:“我让你留着这条命,在皇上面前承认你奉煊王之名设计意图害死太子。”
张虎瞳孔都放大了,一脸的难以置信,颤声道:“你...你不是...煊王的人”
“我,是周瑾烨的人。”
“不,不不不。”张虎朝着岑霖跪了下去,不停地磕头,“世子,你绕过我吧,我无意害你,更不想害太子,我都是被逼的呀,我没有办法,煊王知道了若娘的存在,拿她威胁我,我真的没办法啊,我若去告发煊王,他一定会弄死我们一家的,求世子饶过我吧。”
岑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磕头,直到他说完,温声道:“你可以不跟我去告发,那,你的若娘和你们那尚在襁褓的女儿恐怕也难以出得了京城。”
话毕,张虎浑身瘫软在地,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女儿?”
“张虎啊,别以为自己有多好的计谋,我不光知道你们有女儿,我还亲自过了护城河,去了红山村山后的院子里接了她们过府。”
良久,隐在黑暗出的张虎说话了,“我答应你,只求...世子能可怜她们母女俩,是我...是我害了她们。”说完,张虎犹如孩童放声大哭。
这些眼泪不过是为你妻女而流,害了周瑾烨的后半生,你该拿什么来还?
出了大牢,沈铖就等在外面,看见岑霖出来方舒了一口气,“贤侄啊,你看也看过了,快些离去吧,莫被太多人看到。”
岑霖扯出一抹笑意,“多谢沈叔叔提醒,岑霖这就离去,改日再登门致谢。”
沈铖点点头,不停伸手示意岑霖快些走,他是真害怕太子知道了此事。
了却了一桩心事,岑霖将头靠在马车上,随着马车晃晃悠悠,雪中周瑾烨在他墓前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一瘸一拐,哪还有现今的青松之姿,他还知道前世,因为腿残的缘故,早朝周瑾烨总是无故缺席,政务都挪到了东宫,使臣进京也是周瓅轩迎接,就连婚事,他都借故推了去。
腿残后的周瑾烨鲜少出现在人前,所以,张虎死不足惜。
回府过后,岑霖把令牌扔给了时安,让他亲自送到煊王府,时安领了这个差事,屁颠屁颠地跑去了。
东宫内,周瑾烨忙着批奏折,青羽翻窗进来了,蘸朱砂的动作停了一瞬,“不会走门吗?”
青羽低头不说话,他习惯了,过了一会儿才吭声,“岑世子去了大理寺卿,看张虎。”
朱批的动作又停了,周瑾烨扭头看他。
“什么时候的事?”
“天刚亮的时候,现今,他应也到府了。”
周瑾烨放下了奏折和毛笔,从桌后走了出来,“沈铖没拦住?”
青羽紧随其后,“拦了,没拦住。”
周瑾烨又扭头看他。
“世子拿了煊王的令牌。”
手指摩挲着那颗羊脂玉的扳指,手指越来越用力,岑霖为什么去问周瓅轩要令牌?明知道张虎是东宫抓进去的,为何不来找他?还是岑霖和周瓅轩更相熟?
“知道他找张虎干嘛的吗?”
青羽地下了头,“属下无能,大理寺的监牢,我暗中进不去,主要怕世子发现。”
“罢了,你跟进去,岑霖一定能发觉。”
晚上下了值,赵学钦又赶时间进了趟宫门,有封折子要递给太子,放下后,他便立马打算出宫,得赶在落匙之前出宫才行,可殿下叫住了他。
“你知不知道岑霖去了大理寺。”
没由来的一句话,赵学钦下意识问,“岑世子去那地方干嘛?”
“他去见了张虎。”
赵学钦明白了,这是青羽回来禀报的,自从西阳马场之后,太子就派青羽时常盯着岑世子的动向,他有心想拦,就算能瞒过世子,又怎能知瞒不瞒得过圣上?
可太子执意不听,赵学钦以为是世子被那疯马撞伤了腿,太子心里有了芥蒂。
“世子这个时候见张虎作甚?若要报仇解解恨也该早些时候才是。”赵学钦说完看向太子,等着有没有其他信息他来分析一下。
可太子没说话,得了,这是啥也不知道的意思,眼看着时间要到了,赵学钦赶紧承诺,“明天下了值,微臣去趟武德侯府问了明白。”
周瑾烨点点头,“你上午便过去吧,晚点上值也无妨,别总那么勤勉。”
赵学钦差点被口水噎住,应了声便离了东宫。
抓紧时间往宫门赶的时候,又碰巧遇到了煊王,只得停下行礼。
“赵外郎?这么晚了,你还在宫里呀。”
“回煊王,微臣刚下值,来给太子递个折子,正要往外赶呢。”
“哦,那巧了,我也刚陪父皇用过晚膳,正要回府,不如一起走一道?”
赵学钦自然无不应是。
“学钦啊,给绝影下药的那马夫现在关在大理寺呢吧。”
好端端地煊王问起了这些,赵学钦想了一瞬,应是借了令牌,才来一问。
“是。”
眼看要到宫门了,煊王目不斜视地问道:“学钦啊,你能不能跟本王说句实话,那张虎有没有招点什么呀?说实话,皇兄那日差点受伤着实让我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岑霖挡了那一遭,按理说应该我提审,毕竟这赛马是我主张举办的,不料皇兄抢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