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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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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微弱,那朦胧的光晕仿佛怕灼伤少女双眸,在视野边缘试探了很久,才轻柔跃入她的眼帘。

疼痛与麻木都已褪去,犹如烈火熄灭,寒冰消融。阿越觉得身体已被炼化,似灰烬般松散,如烂泥般瘫软。醒后半个时辰内,全身上下能活动的,竟然只有眼皮。

她只好用受限的余光先观察周围,万幸眼睛没有大问题,看得还算清楚,不过总感觉眼角处有一层浅淡的赤色晕光。

这里是一间十分狭小的石室,除了阿越所躺的木榻,就只剩下几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瓶瓶罐罐。

室内很温暖,空气有些黏稠,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变作了山岩腹中的怪胎,即将被孕育出某些不好的东西。

阿越将视线艰难地转回自己身上,灯光跳到厚厚的棉被之下,映出带有伤痕的肩膀。伤口已愈合,还敷着药粉,不再那么触目惊心。

她被脱去了衣物,周身剑伤应该都已处理过。

不得不说,方羽这帮手下,倒真是尽心尽力。

躺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力量逐渐在残破经脉里翻滚涌动。

她开始尝试着转脖子,抬胳膊,蹬腿,宛若刚落地的新生儿,迫不及待地想要控制这具身躯。

情况比之前预想的要好些,除了绑着夹板的右臂没有一点力气,其他肢体还能动弹。

以前在沈仪那里学过些伤病知识,阿越很快便有了判断。

首先,这条胳膊,是彻底废了;其次,经络重伤,内力无存;再次,邪毒深藏,气息不稳。

好一具千疮百孔的残躯啊……

她想要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至少还能动,不是吗?只是废了条胳膊……而已。

可是,这意味着,十年习剑,付诸东流……

还有潜藏着的,更严重的后果尚未体现出来。也许她的经络无法恢复,彻底断了习武之路;也许体内邪毒会将她变得神志不清,甚至失去为人的资格。

我……

怎么办呢……

又或者,她根本等不到能站起来的那天,就会成为方羽口中的,那什么祭品了。

在被难过与绝望绞死之前,阿越压着情绪,又开始想些别的。

她想起了沈先生,有些惭愧。

正如沈仪对她抱怨的那样,有的病人到了无药可救的时候,才会想起医师来。

听说在战事爆发后不久,沈先生师门有难,飞鸽传讯请求他去援助,他便北上往蓬莱去了。

还好,躲过了战火,但不知先生如今怎样。希望他与师门皆安然无恙吧。

我……阿越心想,自己有可能等不到再与沈仪相见的那天了。

她已然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等待着不知会是怎样的结局。

如今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以其他方式将剑术传承下去。除此之外,便是静候最终时刻的来临。

剑术……

无名之剑绝不能断于我手……一定要快!

阿越充分发挥自己最大的优点,迅速确定了要干什么之后,便集中精力投入进去。与以往不同的是,从前都是锤炼身体,如今身体垮了,便折磨精神与脑力。

灯火无声晃动着,逐渐微弱下去,重重虚影如鬼魅般勾引着神识。

邪毒诱发的幻觉,在思绪焦灼之际,最是猖狂。然而它却小看了宿体的意志,任它如何纠缠干扰,内里那一方乾坤,终究不可撼动。

昏暗而安静的环境给了阿越最好的思考空间。

她将所学武功都梳理了一遍,发现若想形成一套不以身教便能修得全部精髓的演练体系,极其困难。

古往今来之所以有那么多武学失传,都是因为习武需要太高的要求,不光身体素质顶尖,还要有足够的悟性。功法路数晦涩难懂并且因人而异,太多东西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天才罕有,良师亦难求啊……

阿越只短暂地教过几批士兵,根本不算真的当过师父,现在要达到宗师级别的能力,实在太难了。

不行,得想办法拖延一下,她还需要更多时间。

许久之后,墙上那微小的火苗终于支撑不住,熄灭了。

黑暗完全包裹住榻上的少女,连同幻觉一起,想要将她扼杀在牢房中。

这时,门口终于响起机关的声音,石门开启,轻柔的脚步缓缓迈入。

来人是个女子,年龄不大,身形娇小。阿越仅凭声音便准确判断出了情况。

侍女捧着热水进来,先到墙边换了灯油,重新点亮火光,才来察看伤者的情况。见阿越闭着眼睛,还以为她仍昏迷着。侍女叹了叹,端起水盆放在榻边,浸湿手帕要给阿越擦身子。

她刚掀起棉被,就见那女子竟然睁开了眼睛。

“请等一下——”

“啊!!!”

侍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扔了帕子,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被手帕盖到脸上的阿越:“……”

有那么可怕吗?我又不是鬼。

很快,不少人闻讯赶来,到了门口又被少年厉声喝退。

这小子,官威还挺大。阿越对方羽第一个赶来并不意外,但对他杵在门外迟迟不进来的行为有些不解。

她偏过头,脸上的帕子掉了下去,这才看见自己半边上身都露在外面。不过身上缠着许多绷带,没缠绷带的地方也覆着药草。

生死对决的时候没多想,原来她是真的被千刀万剐,差点脱掉整层人皮。

难道这副模样太过恐怖,吓到刚才的侍女了?可是不会啊,那姑娘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照顾她的。方羽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畏畏缩缩的,好像真的有些害怕。

见阿越疑惑的目光投向他来,方羽怔了怔,开口问:“你……你是阿越吗?”

我不是阿越还能是谁,你姑奶奶吗?

阿越瞪了他一眼,把脸转过去。

这鄙夷的眼神,是她没错了。方羽似乎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进来,关上石门。

“你居然……还正常……太好了。”少年抿着唇,既惭愧又尴尬。

他走到榻边,不敢看阿越的眼睛,很小心地把被角翻过来,然后又想往上掖一掖,又怕弄痛阿越,有些不知所措。

阿越沉默片刻,见他还在磨蹭,忍不住道:“行了,别琢磨被子了。”

“……”方羽慢慢放下手,还是不敢看她。

“谢谢你接我到这里来,也谢谢你派人照顾我。”

“……”

阿越暂时不问原因,毕竟连方羽自己也不知道。她也不想追究过去,过去简直是不堪回首的一团乱麻。

“你刚才说我还正常,是什么意思?”

方羽开始纠结要不要回答,如果阿越能起来,高低得敲这小子脑壳一下。在属下面前那么雷厉风行,怎么到她面前扭扭捏捏的,急死个人。

“……就是,你身上的凤……毒,会令人神智混乱,性情大变。”

“那又如何,我现在想动一下都难,至于让你害怕到不敢进来吗?”

“……”方羽似是回想起什么,眸光一凛,终于肯抬起视线与阿越相对。

“不只是你,这种毒和别的不一样。你是宿主,你若发作起来,周围的人都会受影响。”

阿越愣住。

这是什么毒,居然会有这种作用?

“你刚才说,这毒,叫什么?”

本就不善言辞的少年,顾虑太多,更加惜字如金。他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灯光影响还是自己憋的。

“凤魂。”

阿越好不容易从他口中得到答案,才不会就此打住。

“毒是从哪儿来的?”

方羽垂下眼帘:“你不知道吗?”

“我?我怎么会知道?”她简直莫名其妙。

“不就是你家乡……你别问了!”

“……”

阿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脑海中率先浮现出朱罗山,旋即铺天盖地的血色涌起又落下,记忆飞速回溯至幼时,那些仅存于梦里的怪异景象。

她忽然冒起一身冷汗,喃喃道:“山越……”

凤魂石,她想起来了。

“所谓能起死回生的灵药,原来就是这种毒……对吗?”

可我的身上,怎会有这种东西?

妘谦哀伤的哭声如寒风掠过她的脑海。难道,我已是被献祭过的人?

方羽蹙起眉头,眼里竟是恳求的神情:“别再问了。”

阿越看得出,他很想说,但他不能。

“……罢了。”

就算知道,现在又能如何呢。

方羽见状也连忙转移话题:“你暂时不会有事,先把伤养好。虞王也活着,他归顺扬国,关押在乌胥,应该性命无忧。闻琰被遣回封地禁足,但听说他好像还没到玉阳。祝黎……他也归顺扬国了,成了陆承的马前卒。还有……哦,还有薛缜——”

阿越打断他:“那混蛋是什么情况,我比你清楚。”

“……是啊。”方羽缓缓点头,觑着少女沉静的面容,眼里满是崇拜,“他伤得不轻,好像还没醒过来呢……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打败他。”

阿越闻言,总算笑了笑:“我早就说过啊,说到做到。”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比他还要厉害。”少年嗫喏道。

“谁?薛缜?”阿越耳朵灵,一下子就捕捉到可疑讯息。

“没什么!”方羽眼神躲躲闪闪,环顾四周,明显有些慌张,“你没事就好!反正我师父还没出关,你就先好好养着,什么也不要想。这里……这里比较简陋,你要是觉得无趣,我就让守在门口的人陪你说说话,行吗?”

“宁可找别人,你自己也不跟我多聊?”阿越看着他。“是怕自己嘴漏风,再漏出点什么就不好了吧?”

“你!你的嘴才漏风!”方羽的反驳向来无力。

阿越稍微找回了点心力,舒畅许久,得趁热打铁才行。

她盯着少年尚显稚嫩的容颜,有个想法开始成形。

“喂,方羽。”

“又怎么了?”少年被她盯得有些发毛。

“你与薛缜,不是一伙的吧?你恨薛缜吗?”

方羽不假思索道:“当然恨!他篡权投敌,忘恩负义!”

“那你以后,想杀了他吗?”

“……”

不知为何,方羽泄气了,“他……他还不能死。要杀他的人,也不该是我。”

好吧。见此路不通,阿越索性不绕弯子,直接问:“你之前和我学过一段时间剑术,悟性很好。”

“嗯?”方羽不解,她怎么又突然转到这上面。

阿越喉头发苦,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点像临终遗言。骄傲如她,从不肯认栽示弱,可是现在,她不得不为身后做打算。

“我……阿越,愿将毕生所学无名之剑,尽数传于你。不求你替我再次打败薛缜,也不求你扬名天下,只要能将这武学传承下去,唯此足矣。你……愿意吗?”

方羽瞪大了眼睛,呆立当场。

“你是不是在想,我都残废了,还怎么教你?”阿越苦笑一下,而后坚定道,“没关系,办法我在想,总能想到的。”

“我求你,帮我拖延时间,这件事对你有百益而无一害,只要完成了它,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阿越强忍着泪水,神情哀伤而倔强:“你……愿意吗?”

“…………”

“难怪,难怪。”方羽仿佛被惊傻了,开始说些胡话,“凤凰成双,天生的宿敌。只有这样才能结束一切……”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突然大叫,泪水夺眶而出,“我终于明白了……你才是最重要的!你不是来当祭品,你是来拯救我们的!”

“……啊?”阿越被他抽风一样的表现彻底弄懵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方羽哭得稀里哗啦,跪在她身边道:“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做不了你的徒弟,可我能帮你,你别着急,剑术能传承下去,一定会有办法的!”

虽然很是莫名其妙,但是在听到少年的承诺后,阿越还是放心不少。

再也没能压住的泪水从眼角滑下,她轻声哽咽道:“谢谢。”

若如愿以偿,此生无憾,早死何妨。

老天,终究……待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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