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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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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风静雨停,喧嚣被浓郁的黑暗抹去,广袤的山林回归安宁。

闻琰颓然坐在门前,望着遍地水洼中闪烁着的零星光亮,似觉那些都化作幽灵之目,一齐望向自己。

他不禁将头低下去些,眼帘边缘暗了暗,从屋内透出的灯光被来人的身躯遮住大半。

“殿下?”

妘谦走过来,与他并肩而坐,摆出相似的姿势,身子微微前倾,两肘搁在膝头,看上去亦是疲惫惆怅。

闻琰心间五味杂陈,感念公子屈尊相待,终是有了少许开怀。

他为自己先前的不敬道了谦,妘谦轻说不必,并未放在心上。

“阿越她……没事吧?”

闻琰有满腹疑惑,但脱口而出的还是这个已经问过数遍的。

“暂无大碍,只是日后需静心调息,不能再有过激情绪。”

妘谦长叹一声,道:“我心有愧疚,初见她时,难以启齿,想着拖上一拖,先熟悉为好。而后看她与小羽比武,兴致颇高,愈发不忍打扰。直到今日,终于下定决心挑明一切,却未料越姑娘正处于内力大增的关键时期,遭受如此打击,必然有损心脉……罪过。”

闻琰声音低哑:“这不能怪您……”

话未尽,他低低咳嗽起来,几日积攒的劳累有损身子,这时也起了症状。

“信安……”

“没事。”闻琰笑了笑。

“明日,先同我去余粱吧。”妘谦道。

“好。”闻琰又咳了几声,“劳公子费心,臣……惭愧。”

妘谦摇首长叹:“舅父因我,猝然而逝。我愧对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愧对你。”

他称舅父,而非相国,是弃君臣之别,以亲人身份诚恳相诉。

闻琰心头一紧,耐着喉中干痒,抬眸向身侧看去,眼帘内映入公子坚毅的脸庞。

妘谦闭上双目,让令他无比煎熬的记忆再度浮现于脑海,接着便缓缓讲出了那夜所发生的一切。

如传闻所言,这场意外源自消息泄露,王室密探早早获知会面地点,并提前做好埋伏,于当夜突袭,杀死数名守卫,并连累闻老相国失足溺亡。

只是,杀手错估了行动时间,他们冲进客船之时,二公子尚在赶赴会面的路上,还未抵达岸边。

“这便是我能脱身的原因。”

“我与舅父,根本没能见上一面……”

妘谦脸颊微偏,用檐下阴影遮掩眸中泪光。

闻琰怔怔听罢,未有表情,只是咬紧了牙关。

“出事前,我收到舅父最后一封来信。”妘谦继续道,“那是他未至相爻便急急写下的,信上说,丢失的玉佩于姑未城中被寻到,现已重归他手,只待合璧。”

“舅父他,是如此期盼与我相认……”

他长吐了一口气,任内疚吞没话语,良久不再发声。

身边青年亦陷入沉默,旧忆在寂静中如尘埃般坠落。

直到屋内传来阿越的轻声呓语,两人才斩断哀思,回归当下。

闻琰起身欲拜,被公子拦住,最后只得作揖以致忠敬。

“你我之间,不必拘礼。”妘谦柔声说,“待见妘怀,我必讨来那落入他手的信物,将其归还于你,我二人继续以此为证,永结良谊!”

“谢殿下恩情!”闻琰拱手,忍不住哽咽,“臣……我可有,能为殿下效力之处?请您吩咐。”

妘谦终日平静的面容展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轻轻笑道:“你无需为我做什么。”

“还记得田野相见那日你发下的誓言吗?我由衷地期望,信安能从心所向,为国为民,矢志不渝。”

“……”

闻琰讶然一瞬,含泪而笑。

“遵命。”

妘谦点点头:“夜深了,快去睡吧,你注意着身子,不可再劳心劳力,等到了余粱,需得好好调理一番。”

“是,多谢殿下。”

……

目送闻琰离去之后,妘谦仍立在原地,像是魂魄离体一般,久久未动。

视线回落身前,变得涣散无焦。即便已觉干涩难耐,他也依旧瞪着双眼,虚望着一片幻景。

少女断断续续的呢喃在耳畔徘徊,牵动他游离的神识。

妘谦想要回房去,却骤然失力,狠狠跌坐在地,一直以来维持的沉稳表象瞬间崩溃,柔和的面孔霎时显出狰狞之色。

这时,一个约拇指大小的琉璃瓶从袖中滚落,他惊恐地将它抓回,紧握在颤抖的掌中,使出的力度几欲将瓶子捏碎。

方才从少女指尖取血的那幕浮现在眼前,略微偏黑的血液滴入瓶中,将腥红的药粉腐蚀殆尽,腾起唯他能闻到的奇香。

怒气翻腾间,似有血腥味漫入口中。

妘谦稍作吞咽,生生压下邪火,阴沉着脸缓慢站起来,咬牙切齿,低声自语:

“妖孽,你果然还是动手了……该死!”

“总有一天,即便舍去这条性命,我也要除了你这个祸害!”

-

虞北东部防线,守军驻地。

距天明还有两个时辰,沉沉夜色笼罩着整片营地,大门附近被火光映亮一隅。

值夜的少年士兵挺直了身子守在那里,已熬过半宿,却不觉疲惫。他想着不久后就能回家见到母亲,内心止不住激动,愈发精神抖擞。

正偷偷欢喜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回头看清了来人,笑道:“李大哥,解手啊?”

李平打着哈欠点头,揉了揉惺忪睡眼:“良子?怎么是你?我记着今晚不是该毛三了吗?”

“我跟毛哥换了。”何良腼腆一笑,“这不,明天就要走了嘛……”

李平提上裤子,哼道:“那孙子,就是见你老实,逮着你欺负。”

“哪有。”何良笑着摇头,有些惭愧地小声道,“这两年,劳烦几位大哥照顾,我打心眼里感激你们,也恨我自己,笨手笨脚的,啥事都没帮上,最后还摔了腿,连累大家。”

他望着李平,目光挚诚:“说真的,哥,以前我想跑想得要疯,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回去。但现在,真要走了,倒有点舍不得……这腿,真不是故意的,我——”

“行了,净说废话。”李平打断他,朝少年右腿轻轻一踹,“我还不知道你?借你几个胆你也不敢把自己弄瘸。”

“咋样,这情况,能回去不?”

何良笑容灿烂:“能,差不多已经好了,路上要是疼,就走慢些。”

“那就成。”李平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明儿一大早就离开吧,越快越好。咱这儿不缺你一个,家里老娘可还指着你回去伺候呢。哎?不是说,还有个邻村的姑娘要娶呢吗?那姑娘叫啥来着?”

“花儿,叫花儿。”何良嘿嘿嘿地红了脸。

“啧,瞧你那德行,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赶紧给老子闭上,省的口水流出来。”

少年不好意思地扭过身子,低下头去。

李平搂着他脖子,又聊了几句,慢慢无话可说。

困意压得眼皮快抬不起来,他便含糊地告别,托着懒散的步子回去接着睡。

何良继续守夜,脑中则换了所想,思考天亮了该如何与兄弟们道别,已不复方才那样兴奋。一丝惆怅裹着倦意渐渐缠绕心头。

就在少年快要合上眼时,蓦然,营外异常的响动如尖刺般扎入他灵敏的耳中。

何良猛地清醒过来,愣在原地,下意识以为出了幻觉。再细听,外头的风声逐渐变大,仿佛鬼魅之语扑来耳畔,吹得他毛骨悚然。

随即他捕捉到了那风声之中极不寻常的细微动静。

心中侥幸荡然无存,少年忍着腿部的疼痛,飞快登上最近的瞭望台,视线刚过营门,便扫及在暗夜庇护之下已逼临驻地的大片黑影。

少年脑中嗡地一声,所有温存回忆都被绞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空白。

我想回家……

心底的声音在哀求。这一刻,他本能地生出逃跑的念头,但瞬间就被掐灭。

不应该,也来不及了。

何良没有犹豫,用尽所有力气,撕心裂肺地大喊:

“有敌军!!!”

“扬贼杀过来了!!!”

火光伴随着浓烟从他身侧腾起,冲破了最后一场安宁的梦境。

血腥与混乱淹没这片土地,少年凄厉的嘶吼终止于贯穿胸膛的飞矢。

-

扬国,昌江下游,百余艘战船乘着奔腾的水流,接连驶入曲水,仿佛衔着无数株幽火的巨蟒蜿蜒游走于汹涌的波涛之上。

薛缜站在船头,冷眼眺望着雾气弥漫的远方,江风吹得衣袂共高处的旌旗一同翻飞。

陆承从舱中走出,抬头看了看天。广袤的苍穹已褪去墨色,变为深蓝。

黎明将至,这意味着再过一个时辰,他们便要进入虞国境内。

“是个阴天呐,”他叉着腰自语道,“希望不要下雨。”

薛缜本不想理会,又觉不妥,便接话道:“应该不会。”

陆承走近,问:“大人是整宿没睡?”

“不,与您一样,刚起。”薛缜回答。

“哦,哈哈。”陆承笑了笑,道:“老实说,我可没怎么睡着。”

“此战非同一般,王上那句,只可胜,不可败,压得我心头是沉甸甸呐。”

薛缜瞥他一眼,道:“将军不必担忧,我军准备充分,必能轻易取胜。”

“算着时间,萧治那边应该已经动了,也不知战况如何。”陆承叹了口气,“希望一切尽如所愿……”

薛缜不再说话,复将目光远放,望着渐进明亮的东方。

晨曦穿透滚滚云雾,为水面覆上粼粼波光,那光斑彼此相连,好似化作仙桥,上连苍天,下接人间。

他怔怔地凝望,恍然间觉得自己仿佛已脱出心中炼狱,登上那桥,周身沐浴着荣光与温暖。

长年压抑于脑海的扭曲阴暗开始消散,薛缜感到一丝解脱,得以喘息自如。

忠于王上,为国效力,重振六合,扫清余患。这就是我想要的,不是么?

从现在开始,我所做皆是自愿。我将获的,无论荣耀,还是恶果,亦是应得。

将来即便要谢罪自刎于一人面前,他也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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