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过,商家纷纷出摊,早市正是热闹的时候。只听一阵敲锣打鼓,吴媒婆穿这一身新作的红衣抬头挺胸在前头走着,后头跟着四个小厮,抬着雕花红木礼盒,一队人声势浩大地往街尾走去。
“哟,这是去哪家的啊,这么大的阵仗,看着聘礼不少哦。”旁观的路人发出艳羡之声。
“这吴媒婆的媒人红包就要三十两银子,这男方看来挺阔绰。”有人起了看热闹的心,便跟着这队伍,想去看看这被提亲的是哪一家。
这提亲队伍不知不觉便又长了一倍。
提亲的队伍抵达的地方,门口恰好也有一条长队,不过这一条队伍却是在排队买包子。
大周一边给客人打包,一边找钱,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只见一双带着金戒指涂着蔻丹的手伸了过来,他头也没抬,就问:“要什么馅儿的?”
吴媒婆晃了晃手里的拜帖,笑得花枝乱颤:“我可不是来买包子的。我是来找人的。”
大周有些发懵地看着这个涂着红嘴唇的大婶,问:“找人?找谁?“
吴媒婆觉得这愣头青真是傻得很,若是要给他找媳妇,只怕要找个很聪明的才行,只得道:“还能找谁,自然是来问你们家姑娘提亲啊。”
彭玉莲此时掀了门帘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筐洗好的菜,正好听到了这话,也有些不知所措:“找我?”
吴媒婆一瞧,立刻眉开眼笑,道:“哟,这姑娘长的真是水灵,难怪朱少爷那么喜欢。”
“朱少爷?谁啊?我不认识什么朱少爷。”彭玉莲赶忙否认,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认识男子。
大周一听什么少爷,以为是买包子的客人里面的登徒子垂涎小莲,立刻冷了脸,挥手要赶人:“走开走开,别耽误我们做生意。没听到么,不认识,快走!”
吴媒婆被他推了一把,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但是她今天是来办正事的,因此压了压火气,道:“哎哟,这位兄弟你可下手轻点。若是搅合了这好事,只怕你担待不起。这朱少爷家里可是江南这一片最大的养猪场,就连咱们京城的很多酒楼都是从他家买肉的。产业啊,大着呢!而且这朱少爷自己长的也是一表人材啊,和彭姑娘正是年龄相当,一对璧人。”
她自顾自往铺子里走,一把拉住彭玉莲道:“那天他和彭小姐偶然相见,又得到姑娘的指点,便久久难忘,魂牵梦萦,这才求了他父亲,准备了这么多聘礼,足见诚意。你若是嫁过去,一定是一辈子穿金戴银,吃喝不愁的。”说完便掀开了一箱礼盒,红彤彤的绸缎间,摆着金灿灿的赤金头面,还有翡翠镯子,下层还有燕窝人参等各样补品。
彭玉莲被她这么一说,才想起那天在菜市场确实见过一个屠夫,那人长得是很俊,但是有些娇气,还很浮夸,一看就不是踏实干活过日子的人。
这时候彭立新也走了过来,对那媒婆道:“我家小莲还小呢,我暂时还没有让她嫁人的打算。”
吴媒婆眉毛一挑,一甩帕子,道:“彭掌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古话说得好啊,这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我说句真心话,就凭朱家这财力,您家可是有点高攀了。而且这朱少爷的舅舅还是江洲知府,今年就会调任来京城。你们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彭立新这时候听出了她话里的威胁,也挂了脸,道:“怎么的,难道我不同意,你们还想强抢民女?”
吴媒婆抚了抚鬓边,撇撇嘴:“反正我收了朱家的媒金,这话给您带到了,十日后,朱家就会安排人来娶彭姑娘过门,若是彭掌柜家中人手不够,想必男方并不会介意调用些官兵来帮忙的。”
此话一出,便是不能善了了,彭立新虽然在京城住了多年,却也只是个平头百姓,拿什么跟官宦人家斗,但是让女儿就这样嫁给别人,他又不甘心。
此时,只见一人大步走了出来,沉声道:“不可!”
吴媒婆鄙夷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道:“你又是哪根葱?轮到你说不可以?”
这人却道:“因为彭姑娘已经许了人家了。”
吴媒婆诧异道:“什么?!”这没主的姑娘,还可以用用权势,这若是已经有了婚约,便是要强娶人妻了,这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相信,道:“许了谁?”
这青年伸手指了指自己,坦然道:“就是我。”
吴媒婆狐疑道:“可是她爹刚刚不还说她年纪小,不想说亲么?”
程渐这才道:“那是因为此事昨日刚定下来,我们还不想对外张扬,但是现在既然有人上门说媒,自然不能再藏着掖着,免得闹了误会。“
外头立刻响起了一片恭喜之声,纷纷说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吉祥话。刚刚外头的人还不敢说话,担心得罪了权贵,但是若是彭玉莲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他们光顾了彭家生意这么久,自然也为她高兴。而且这彭姑娘和钱四确实是很相配。
彭立新脸上却有些僵硬,但是此时却又由不得他了,只得强装出一副笑脸来回应众人。他心道,这钱四真是会挑时间,这恶霸来提亲,他还能拉扯一阵子,但是钱四这话一说出来,倒是成了英雄救美了,一时间还真是难以拆穿。
彭玉莲惊奇地看着程渐,竟不知他何时对自己起了这样的心思,但是刚刚他的一番表现实在是有担当,有勇气,她心中只觉一阵小鹿乱撞,脸上不禁血气上涌,露出了娇羞之色,赶忙躲回到厨房里做晚饭去了。
晚间。
今日的彭家饭桌上格外的安静,各人表情不一,心中各有计较。
大周捧着碗,一会看彭玉莲,一会看程渐,自己只是笑嘻嘻地吃饭。
而他对面的两人自然也早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彭玉莲的脸上的红晕就没消下去过,仿佛涂了两团上好的胭脂,更显得面容俏丽妩媚,眼眸里仿佛含着一汪秋水,悄悄地偷瞄着旁边的程渐。
程渐却在看斜对角的彭立新,他显然是不高兴的,一直阴沉着脸色,只是没有说出来,如果旁边两人不是一个一心看戏,一个一心少女情怀,也一定早就发现了。
等到这饭快吃完了,彭立新终于开口了,他看着程渐,颇为语重心长:“我知道你今日是为了给我们解围才说了这亲事。多谢你,我会给你存上一笔银子,等之后事情淡了些,你便拿上这钱出去做点小生意吧。”
程渐还没表态,彭玉莲一听这话却有些着急了:“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钱四哥今天仗义执言,你怎么反倒要赶人家走?”
彭立新道:“难道你听不出来,钱四他这是为我们家解围,但是这婚事是大事,哪能这么草率?大不了爹带你离开京城就是了,绝不会让你嫁给那个朱少爷的。”
程渐这时候终于说出了自己酝酿了一晚上的台词,他说:“其实我是真心喜欢彭姑娘。如果掌柜的不嫌弃,不如我们就此成为一家人如何?我也可以和小莲一起照顾您。”
彭玉莲立刻惊喜地转头看他:“钱四哥,你真的愿意?”
程渐这回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而是恳切地点点头。
此时,彭立新的眼神却立刻变得阴鸷起来,仿佛想要将对面的人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