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那天,溪白先是出了个门见庄算。
“罗盘你拿着。”
庄算把自己祖传的罗盘塞到溪白手里,溪白紧张地捧着。
“我拿着?”
他能行吗,他也不会什么法术啊。
“嗯,今天晚上吃完饭后,你和顾弛说想散散步。”
庄算开始和溪白说自己的计划。
罗盘虽然可以指向阴物,但并不是拿着就能检测出来那么容易,尤其是根据庄术分析的,溪白说顾弛有体温有呼吸,外表看着也与人类无二,如果是鬼必然修为极深。
所以,庄算也需要“借势”。
北城大学宿舍区那片有一片可以爬的山,春夏晚上7点多太阳没下山的时候,常有人在那散步消食,大家都觉得那片山坡走起来很舒服。
而据庄术上次来北城大学的观测来说,那山就是北城大学的“脉”,也是风水的核心所在。
庄算的力量太小,凭他一个人无法给罗盘施加很强大的力量。
所以这次,他要借的是“山灵之势”。
“你吃完饭后就说有些饱想去那片山走走,我会在山内布下法阵,你只用拿着罗盘然后接近顾弛,趁他不注意,把这个符纸烧掉就行。”
庄算说着,又给溪白塞了一张朱砂写的纸符。
借势自然也是需要摆阵的,庄算手艺不精,不能随意借到山灵之势,只能找个隐蔽的地方打坐布阵。
所以罗盘的操作,就只能看溪白了。
溪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快回去吧,要到你们吃饭的时间了。”庄算看了一眼表,说。
溪白回到宿舍的时候,桌面上多了一只纸袋子。
顾弛从阳台门后探出头。
“这是给我的吗?”溪白拿过袋子打开往里看了一眼,是一件卫衣。
顾弛点了点头,“新年礼物。”
人类在跨年的时候,总是喜欢相互送礼物表达心意的——谢必安是这么和他说的。
溪白把衣服拿出来,发现是他最喜欢的毛绒大狗的联名款。
前段时间他在网上刷到过联动宣传来着,但一直没时间去店里看。
衣服上有一股熟悉的松木洗衣液味,应该是洗过了。溪白捏着衣领看了一眼尺码,心说顾弛还挺会买,怎么知道他平时就穿这个码数的。
顾弛进了浴室不知道在干什么,房间里没人,溪白就直接把卫衣套上了。
当他脑袋费劲巴拉地从领口里钻出来的时候,透过被静电贴在额前的几缕碎发,他看见顾弛已经回来了。
身上还穿着和他同款的衣服。
唯一不同的是,顾弛胸口的印花是微笑大狗,而溪白胸口的是睡觉大狗。
情侣装三个字直接冲进大脑。
溪白愣愣地站在原地,顾弛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虽然是同款,但两人衣服的尺寸可能差了两三个号。
顾弛伸手弄了一下溪白贴在额前的头发,目光却看的是溪白的腰。
“店员介绍的尺码好像刚刚好。”
他边说,边用两只手虚握着比划了一下。
溪白:……
他好像猜到顾弛是怎么买到他尺码衣服的了。
溪白睡觉不安分,有的时候背对着顾弛睡着,醒来的时候脸已经埋进胸肌里了。
偶尔有扭来扭去的时候,顾弛就会用手按住他的腰侧,这样溪白就会乖下来。
溪白自己不知道,还是顾弛告诉他的。
第一次听说自己这个毛病的时候,两人其实还没有那么熟,溪白当场闹了个大红脸,跟顾弛不停地道歉。
顾弛当时只是摸了摸鼻子,说没事。
而现在。
溪白脑海里满是顾弛伸着两只手和店员比划,嘴里说什么“他的腰大概这么细”之类的话,让店员给他选衣服尺码的样子。
这家伙是真做得出来。
“你给我和自己买的同款啊。”溪白咬了咬下唇,说。
顾弛嗯了一声,“这个好看。”
所以只是好看。
是自己又想多了吗?
溪白噢了一声,掏手机。
“我叫车了?”
“不用。”顾弛按住他的手,“我开了车。”
“你会开车?”溪白一愣。
顾弛没说话。
实话说,也是刚学会的。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说该解释什么,所以他只能直勾勾地看着溪白。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本身的长相太有气场,以至于垂眸不语看着溪白的时候,显得有些像被质疑后的无语凝噎。
咳,是觉得自己把他看扁了吗?
溪白笑嘻嘻打圆场,把人往外推,“走了走了。”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此时已经抓上了顾弛的胳膊。
哪怕隔着几件衣服,依旧能通过指腹按压感受到最里层的,充满力量感的坚实肌肉。
刚刚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溪白本能地抬头去看,而顾弛则先他一步收回了目光。
摸了摸鼻子,顾弛嗯了一声道:“走吧。”
而溪白看他像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似的,于是抱着点小心思又偷偷牵了一会儿,才放开了。
顾弛去停车场开车了,溪白把卫衣的连帽戴上,掏出手机给庄算发消息。
[White:顾弛居然买车了,我还以为他不会开车]
他看顾弛平日里一副和社会脱节的样子,没想到居然会开车。
之前他怀疑顾弛是否是人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对方好像对现代的很多东西并不是非常了解,溪白还曾觉得顾弛像是个在与世隔绝的桃花源里养大的富家公子。
庄算的关注点倒是另外一个。
[神算子:什么牌子的?]
溪白对车不了解,但他回忆了一下刚刚顾弛拿钥匙的时候。
[White:好像是两个翅膀,有点扁扁的]
很快庄算发了个四五个车标过来。
[神算子:哪个?]
溪白选了其中一个回复。
庄算:……
阿斯顿马丁的限量款。
顾弛的车开了过来,溪白坐上副驾驶。
他手里还拿着手机,刚一坐稳,低头就:
[神算子:你要是嫁入豪门别忘了兄弟]
旁边一道视线传来,溪白整个人直接应激。
他转过头对上顾弛的视线,动作有些僵硬。
顾弛看着他。
“安全带。”
溪白噢了一声,松口气。
系好安全带,他再一低头。
[神算子:富婆抱抱我]
溪白闭眼。
等他冷静了一下再睁眼时,庄算已经开始念咒了。
[神算子:保佑今晚顾弛测出来不是鬼保佑我溪宝嫁入富贵豪门当顾太太……]
溪白:…………
[神算子:我去布阵了,加油!]
[White:赶紧吧你!]
想了想,庄算也是为了他才在大跨年夜的吹着冷风去布阵。
于是心软的溪白又补了一句。
[White:记得吃饭,保暖]
[神算子:我的饭不重要]
[神算子:你和顾弛的饭才是最香的!]
溪白:……
你还是饿着吧!
顾弛一边开车,一边偶尔用余光看一眼溪白。
身材清瘦的少年坐在自己的身边,埋头看着放在大腿上的手机。
不知道刷到了什么,溪白的嘴角偶尔无语地抽动一下,偶尔又会耳尖发红,带着点害羞地笑。
表情变化,丰富而生动。
顾弛腾开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胸口上那只微笑大狗。
真可爱。
※
因为考虑到庄算还在那边等着,这顿晚饭溪白吃得很快。
以至于他着急起身想要和顾弛说赶紧回学校吧的时候,对方面前的盘子里还剩下不少没吃完的食物。
溪白又坐下了。
“溪白,你怎么了。”顾弛放下手里的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有什么急事吗?”
溪白:“没!没有的事!”
他拿起手边的筷子,给顾弛夹了一块鸡肉,“这块嫩,你吃这块。”
顾弛嗯了一声,夹起溪白给他夹的肉,认真地吃了起来。
溪白有些担心庄算那边的情况,抽空发了条消息。
[White:你那边进度如何?]
庄算估计在忙,挺久没回复。
溪白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敲动,带得手边那杯水的水面上都泛起阵阵涟漪。
目光往前一扫,顿住。
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
溪白突然发现,与其空着急,不如欣赏一会儿顾弛的吃相。
虽然是大型犬,但顾弛吃饭并不粗鲁,反而有种与他体育生的身份完全不匹配的斯文。
还是像溪白说的,感觉顾弛是个养在世外桃源里长大的贵公子。
捏着银筷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加上那张垂着眸子安静吃饭时显得格外贵气的脸,指尖一曲一伸,都如画一般充满艺术感。
[神算子:还没那么快,你们就要回来了?]
溪白拿起手机敲字。
[White:没,不急]
看了一眼仍在慢条斯理吃饭的顾弛,他又发了一条消息。
[White:可以再慢点]
另一边的庄算:?
“我需要吃快一些么?”
顾弛突然抬起头,溪白刚刚心思在手机上,抬起头的那一刻,毫无防备地就撞进了对方的眼睛里。
“啊不,不用。”
也许是餐厅里的灯光偏暗,那双往日里无比清澈干净的眼睛,在此刻显出了一种罕见的深邃,让人一眼不可见底。
溪白被看得莫名心虚,将手机反扣回了桌面上,又目光漂浮地找补了一句。
“反正,今晚也就我们两个待在一起过……”
说完他才意识到,这或许可以解读为很暧昧的一句话。
但顾弛或许没听明白。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类似脸红羞涩的反应,只愣了一下,而后弯起双眼,朝溪白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两颗尖尖的虎牙都露了出来。
“嗯,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一起跨年。”
笑容干净得让人很难不心动。
但那总能被解读成“只是好朋友”的态度也让人很难不心塞。
一顿跨年饭,吃到了近晚上十二点。
跨年夜的很多店面不打烊,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似乎也更偏向和同龄的友人们一起倒数送走留下太多遗憾或者回忆的过去一年。
也许是饭菜里碳水比较多,又或许是屋里暖气太足。
出门的溪白迎着风打了个哈欠,伸懒腰举起的手背上,落下一丝冰凉。
雨?
溪白下意识地收回手想要看一眼手背,但目光最先锁定的,是身旁的顾弛。
他正抬一只手,掌心里,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
下雪了。
顾弛顿住了脚步,望着掌心。
体温很快将霜晶花瓣一般的雪花融化,变成了一滴清润的水珠。
雪大的很快,数息之间从稀疏的雪花变做漫天的鹅毛,缀满了顾弛纤长的眼睫。
白霜掩映着黑瞳,顾弛站在逐渐覆盖堆积起来的雪地里,身形颀长,目移神游,恰好成了一幅让人不忍打搅的画。
溪白就这么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连自己睫毛上渐渐盛起的簌簌落雪,都未曾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顾弛的眸光轻轻闪动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溪白,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清瘦的少年似乎是望得出神了,彼此之间的视线几乎是默契地在一瞬间对上,此刻似有千言万语,但在呼之欲出的时候,又被藏在了眼眸之后。
顾弛看遍了很多个春秋,也曾走过了无数个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