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舒。”来到地下十三层的生命体藏室,管理员核对完白月舒的信息后,朝他颔首,“你可以进去。至于这位,确定让他陪同进去吗?”
殷冉和白月舒眼神交换,后者说道:“是。”
管理员点头:“那么在进入之后,你要为你们的所有行为做出保证。”
他例行公事地翻了翻记录库:“特定人造人形生物体……t1号仓库,是这个。申领人,事先提醒,虽然这个生物体是我们为您定制的,但是在舱门打开前,它还不属于您。”管理员抬起眼,扫了扫两人,最后视线停在白月舒身上,语气加重:“教授应该已经跟您说过,舱门打开需要满足的条件。一切都交由程序判定,人力不能控制,请注意,禁止使用任何武力行为破坏设施,请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白月舒点了点头,哑声说道:“知道。”
“库房保密守则,只能二位自己进去了,我在门外随时等候——请。”管理员带到库房后,按下密码后立刻抽身后退一步,只有他和殷冉进去。
殷冉随手合拢上门,门和把手虽然都是合金材料,但似乎很久没人来过,手上竟沾了些很细的灰尘,难为刚才门“咔哒”一声开得那么灵敏了。
他不怎么讲究地擦在衣服上,打量着不足十平米的仓库。
没有通风口,只有几个很小的排气孔在吐着丝丝的不知道混了啥的冷气,一股冰冷的味道扑鼻,墙角有个多形式智能清屋机在待机——智能中的“能”倒是令人信服,就是“智”有待商榷,说扫屋真就只管屋里头,门口不管。
挨着它的是一个息屏的控制台,殷冉估摸着平时就是这俩货在“管家”了。用不专业的眼光打量一圈,也看得出小空间暗处还塞了许多科技,尤其是防盗安保系统,不是一般的好,殷冉对各路射线相当敏感,两步的路感觉整个人从头到脚被数个监控和感应器分割捕捉了。
他的目光移开,落到前处,倏地觉得胸口一滞,不由自主地往前两步,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当然不是他突然对那台扫地不扫门的智能机有什么新发现被震撼到了。
面前一个长三宽二,和M-01维生舱相似的半透明舱体里,躺着一位成年男性。
只见他生得挺鼻朱唇,面如冠玉,那模样,粗望细看都俊极了,简直是个当代男版睡美人。“睡美人”的眼睛虽然是闭着的,无法从窗户瞧出他心灵长啥样,但他那极具攻击性的美丽长相却让看官们有一种微妙的直觉,不敢随意看轻他——这位必是一个极妙的人物,可不像个会被任人捏扁搓圆的草包。
——栩栩如生,昨日重现,恍若隔世,仿佛大梦三十年方归。
殷冉回神后,立马紧张地别过头看白月舒。
白月舒掌心已经被指甲勒出了四个弯月。
迟疑地,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缓慢地靠近了这口“棺材”,手抬起一个弧度,又怯意地放下了,生怕惊扰了一个安稳的梦。
“他”还不是纪望游,现在只是一个生物躯壳,纯靠着电流刺激和营养蒸汽保持身体鲜活度——更通俗易懂,“他”约等于一具脑死亡的身体。
殷冉轻轻地拍了拍白月舒,手掌按住他的肩膀,看着“他”说道:“这是我们最开始的安排吧,你……唉。”
原先看着白月舒痛苦不堪几近发疯的时候,他们制定两个计划——计划一,让他来个“移情别恋”,无论是移到别人身上还是移到“替代品”身上都好,当然前者在短时间内有些妄想了,而那个求助所有总部研究室的计划二才是他们最不想启用的。
计划一得到了多方的支持和配合,殷冉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对死者不尊重了,等于拿个“克隆体”去取代原身陪伴家人,但是和白月舒比起来……殷冉很豁达地为他最好的兄弟做出决定,生者为大,至于死者的面子……也不是不可以往后捎捎。
殷冉选择亲自去给白月舒做思想工作:现在的技术可发达了,部长安排好了会给我们一个一模一样的生物体,我们再模拟出一个纪望游好不好?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殷冉觉得心脏在一下一下重重地砸,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良心在痛,白月舒却第一次不躲不闪地回应了,他反问了一句:“那你们觉得纪望游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
这题简单,认识十年的人谁还不知道谁了,殷冉张口就来:“他当然是一个……”呃,自信?但是作为一对一起做过数次任务的老搭档,殷冉觉得,有时候某人只是在装相,实际底子里透虚的。
欠揍?一个单纯欠揍的人怎么可能得到白月舒的心。
善良?
……开什么玩笑。
那就是恶毒?
殷冉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在恶意中生活怕了,哪里还会主动凑到一个恶毒的人身边去,他又不贱。
……
陪伴型机器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人工智能能够轻而易举地模仿出任何情绪,假如客户对温柔的性格有需求,那它绝对不会说出任何一个脏字,比人可靠多了——这也是它为什么区别与人。
人性很复杂,即使是站在二者的顶端俯瞰人间的戚爱也承认。
嘴巴就像忽然被人塞了个生柿子,殷冉在考虑拿本词典出来时,白月舒露出一个好些天少见的笑容,悲伤而又落寞的弧度,殷冉两片唇忽然就张不开一点缝隙了。
“我绝不会与虚假妥协,绝对不会让自己在谎言中活着,哪怕它很美好。”白月舒终于动了起来,他对殷冉弯弯唇角,轻轻拿下他的手,走了上去,把掌心放在控制台上,唤醒了休眠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