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之中,金府主君的马车从金沙郡商行缓缓驶离。
马蹄踏着琥珀色的斜阳,行驶在青砖道上。
车厢内,虞商行单手支颐,他扫了眼软榻上放着的大大小小的食盒,便阖眸休憩。
倏的,车厢内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人。
虞商行瞥了眼小厮打扮的男人。如果金意初在这里,定会认出此人就是这一日为他们驾车的车夫小厮。
“细细道来。”虞商行轻声说。
小厮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将金意初他们今日所说过的话一一转述,一字不差。
虞商行合上眸子,小厮见状,行礼后便悄声离开。
转眼间,在街道行驶的马车已然停在金府马厩内。
虞商行踩着踏板下车,管家递上湿帕子,“主君,郡守家的养子午时来府上找少爷。”
虞商行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所为何事?”
管家一言难尽,“老奴听着,那黄公子似听了郡守的命令,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府上寻少爷。”
“少爷与他下了盘棋,大败。不知少爷与他说了什么,黄公子离开时,显然心情愉悦。”
“不必理会。”虞商行顿住脚步,瞥向管家,“奉桉草场的管事,你知晓如何处置。”
管家躬身垂首,“是老奴之过,主君放心,老奴会处置此人。”
虞商行“嗯”了声,吩咐道,“派人将车厢中的食盒送去初儿院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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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金奉桉见着虞商行,眼睛顿时一亮。他迎上前,敞开怀抱。
虞商行脱去外裳,主动将人揽在怀里。下巴搁在金奉桉左肩,轻啄那脖颈间的皮肉。
“今日玩的如何?”
“玩?”金奉桉不开心了,他推开虞商行,“我今日可不是出去玩的。我可是办大事去的。”
他掰着手指算,“去马场开除了贪主人家银钱的管事,将草场划到意初名下;还陪着意初去选乳牛、找木匠……”
说到这里,金奉桉朝虞商行眨了下眼睛,“夫郎猜我今日见着谁了。”
虞商行道,“难得见你这般开心,遇见旧友了?”
“夫郎料事如神,”金奉桉道,“今日在华锦街遇见岑柏澜了。”他撇撇嘴,“这家伙还是那副德行,不过好在他也没白受罪。”
“现下他与祁庭之在华锦街的岑庭间定居,意初开店所需的物件便是托柏澜做的。”
“如此,也不失为一件喜事。”虞商行难得露出感慨的神色,“他们二人,实属难得。”
“岑柏澜真是可恶……”金奉桉小嘴叭叭叭讲个不停,虞商行是一个非常好的听众,金奉桉说到拎着斧头冲进去时,虞商行神色一紧。
待金奉桉说这原来是场乌龙之后,虞商行如释重负。金奉桉每回与虞商行说话,他都特别开心投入,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骂岑柏澜。
“这小子还是那么口无遮拦,意初还在跟前,他就那般说话。真是气人!”
“还险些叫我以为与他行鱼水之欢的是金沙郡的野男人,却不料那家伙就是祁庭之。”
“祁庭之以前装模作样的,现下被宗族除名,彻底恢复自我。整日装扮成不同的男人去岑庭间。”
“害得街坊邻居都以为岑柏澜是个偷欢的寡哥儿。”
“岑柏澜竟然也不在意,还以此为乐。”
金奉桉龇牙咧嘴,一想到岑柏澜那张百无禁忌的嘴就头疼。
“他们二人皆非寻常人,旁人入不了两人的眼,”虞商行轻笑道,“既入不了眼,又为何会在意外人的想法?”
金奉桉哼唧一声。
“祁庭之和岑柏澜……”虞商行露出回忆的神色,“走在一起不容易,日后若是有事寻夫君,夫君帮上一帮也是无妨的。”
“今日柏澜倒是未曾有事相求,”金奉桉皱着眉,不过很快就松开,“罢了,他们自己解决不了的时候,定会来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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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原料和制作工具已经有了着落,金意初便没再出府。
他在院中专门腾出一间屋子出来,小半个月都宅在府中捣鼓奶茶。
金意初大学在奶茶店做过兼职,时间虽然不长,但该知道的配方基本都知道。做奶茶的流程也了熟于心。这点不用担心。
目前金意初最头疼的是寻找各种替代品。
他和涂深几乎将市面上能看到的各种果干、各种粉全部搜罗回来,一一实验。
这种乏味枯燥的生活维持了一个多月,在岑柏澜将做好的奶茶用具送来的当天,金意初终于欧了一次,无意间在伙房发现的木薯。
这一个月总算是没有竹篮打水一场空。
既然木薯粉有了,工作也有了……不如现在就做一份出来试试?
苍蝇搓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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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柏澜和祁庭之在花厅与虞商行、金奉桉品茗聊天。
虞商行最近才得闲,若是岑柏澜前几日上门,便是见不着虞商行的。
金意初在花厅入口探头探脑时,四人还在温声交谈着。
伺候在一旁的管家瞅见自家少爷在花厅口偷偷摸摸的身影,眼皮一抽。
虞商行淡淡瞥了管家一眼,管家会意,走过去询问,“少爷可是有事寻主君和老爷?”
金意初摆摆手,“我没事。”他露出藏在身后的食盒,里头放着的是他刚做出来的港式奶茶喝各种果茶。还有一些自制的小点心。
上回虞商行特意给他带回来的在金沙郡排得上号的甜品铺子的招牌点心,金意初尝过之后,大致对这个时代的甜品有了概念,进而研究出来不少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新品。
“管家,你把这个送过去,让爹他们尝尝。”
管家一愣,金府上下都知道少爷闭门在家捣鼓奶茶,就是最近都没什么新动静。
“这是做出来的成品?”
金意初“嗯”了声,说,“伙房还有一些,管家一会儿可以去尝尝。”
管家去不去另说,道谢过后,便将金意初送来的食盒端了过去。
金奉桉早就瞧见自家儿子躲躲藏藏的身影,这会儿见管家拎着个食盒过来,顿时感动到眼底水光一片,“意初愈发懂事了,生怕我和他阿姆饿着,特意送了点心过来。”
岑柏澜没眼看了,“金奉桉,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想当年,是谁在京都左一脚尚书府的公子,右一脚郡王世子的?”
“别提了,家道中落罢了。”金奉桉摇摇头,“往事不可追。”
金奉桉脸上的落寞只堪堪维持了一瞬,接着便捏着嗓子说话,故意恶心岑柏澜。
“我虽然失去了权势地位,但我拥有了意初小宝贝~”
岑柏澜“啧”了一声,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管家在两人互怼间将食盒中的吃食取了出来,一一在石桌上放好。
金意初深谙商品包装提升商品价值的道理,港式奶茶选用没人能拒绝的天青冰裂纹杯盛装,错落有致的冰裂纹理与浓厚醇香的奶茶相呼应,只是瞧着便令人心动。
果茶则是用琉璃冰盏杯装着,澄澈透明的杯壁和杯低能瞧见各种新鲜果子和方方正正的冰块,色彩清爽,美味解暑。
至于点心……嗯,因为从未谋面的舅舅给他的宝箱里没找到碗碟,金意初直接在普通点心碟上垫了一层虞商行亲笔书写的《春日贴》。
金墨写出笔走龙蛇的《春日贴》,嗯,看起来逼格很高。
虞商行自然也发现了点心下方垫着的纸,轻笑着摇摇头,“淘气。”却无半点责怪之意。
金奉桉小嘴一叭,“你就宠他吧。”
祁庭之实话实说,“确实是个有灵气的孩子。”
金奉桉小嘴不叭叭了,只是心里有些吃味,“意初怎么不拿我的字帖来垫点心?”
岑柏澜都懒得说,“你字写得跟麻杆一样,难看死了。”
金奉桉瞪眼:“那是你不会欣赏!字瘦才美!”
祁庭之见两人又要吵下去,忙取过一块桃花酥送到岑柏澜嘴边。
岑柏澜瞬间老实了,目光黏着祁庭之,看也不看金奉桉一眼。
四人逐个试吃了一番,这些饮品和点心入口味道都不错。虞商行偏爱天青冰裂纹杯底的黑色圆球,这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稀奇的很。
祁庭之用帕子擦去手上沾上的点心碎屑,“铺子预备何时开业?”
虞商行沉吟,“原先是计划等柏澜东西做好之后便开业,现下不知初儿准备得如何。”
“不急,”金奉桉一遍嚼着嘴里的珍珠,一边道,“我听闻柳府近日也预备开饮品铺子,若是两家铺子同时开张,外头定然要多出许多闲言碎语。”
“姓柳的怕是对你手上那座金矿势在必得。”祁庭之思索一番,“若非有臣行在,兰烬玥怕是早就按捺不住了。”
“有命拿也得有命享。”虞商行淡淡道,“我的东西岂是他们能肖想的。”
祁庭之点了点头,“你做事,自有章程。”
“主君,老爷,”小厮突然来报,“郡守上门了!”
金奉桉小声嘀咕,“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虞商行目光扫向祁庭之。
祁庭之捂住嘴,“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