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你还敢抗旨?!我看你才不怕!”
萧承宇冷哼,“看在乘云的面上,今日朕当做不知,你速速离京去吧。”
夏盈初深深地看着他,只看得萧承宇心慌。噌得一下站起身,便要离去。
“殿下,你知道阿兄是清白的,对吗?”
男子的背影僵直,夏盈初攥着衣袖,笑吟吟地说道。
“看来是了。”
“我,我也是不久前才…”
萧承宇不由得辩解,对上她冷淡的眼瞳,又发觉这些解释是多么的无用。
无论事先是否知情,他都选择了沉默,包庇。
萧承宇明白,也因此不敢面对夏如茵。
萧承宇微微侧过脸,不去看女子的模样。
“殿下,是因为九娘吗?”
男子依旧沉默,夏盈初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觉霸道地侵占着口腔咽喉,夏盈初不由得轻咳。
“这酒极烈,你还是别喝了。”
见她弓着身子咳得脸色发青,萧承宇皱紧眉头上前轻拍着她后背。
夏盈初缓了片刻,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哑声道谢。
“多谢殿下。”
看着她捧着半张脸大的茶杯喝水,萧承宇不由得想起了幼时。
那时总是调皮捣蛋的小姑娘在面对他时总是乖巧地让人怜爱,每每犯错,总是拉着他的手撒娇。
他有很多妹妹,可都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唯独这个毫无亲缘的小姑娘,让他打心底里喜欢。
朝臣世家也都知晓夏家二娘子有太子做靠山,纵然夏如茵顽皮,却谁也不敢真对她做什么。
此刻看着她,萧承宇难免被勾起那些回忆。心中的歉疚,怜惜,让他越发不好受。
“殿下果然认得九娘。”
夏盈初沙哑的嗓音拉回了萧承宇的思绪,闻言心头一跳,镇定地反问。
“为何这么说?我可从未离开过京城,你是知道的。”
“真是因为我知道,我才肯定,殿下认识九娘,在此案之前。”
夏盈初看向桌面的酒壶,“碧水是澄州独有的酒,殿下方才并未入口,怎知这酒极烈?”
萧承宇微微抿唇,反驳道。
“不用尝,闻也闻得出。”
夏盈初不再说什么,就当他说的是真的。
“卿卿呢?殿下为何将她囚于宫中?”
昨日她入京便让雪梅去寻温玉卿,却得知她自从五日前进宫便没有再离开。夏盈初知道,若是没有萧承宇的命令,温玉卿绝对不会被囚。
“母后身体欠安,着实思念亲人,这才留卿卿在宫中小住。”
太后是温玉卿的姑姑,自有了萧承宇之后,太后便伤了身子,一直想有个女儿,却再也无缘。
温玉卿模样、性子都与太后极像,太后对她也是十足十地疼爱。
夏盈初自然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却也知道,温玉卿定然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据她所知,温玉卿当日进宫,是为了到藏书阁去找医书。夏盈初猜,找书是真,却定然不仅仅是为了书。
“殿下可见过此物?”
夏盈初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摊开来,上面所画正是一块雕工繁复的银锁。
见他瞳孔一动,却摇头否认。
“没有,我并未见过。”
夏盈初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萧承宇移开视线。
“这样啊。”
“你此刻离京,朕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萧承宇看着她将宣纸收起,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陛下是一国之君,所说之话尚且一言九鼎,更何况是圣旨?夏盈初违抗圣命私自入京,轮律,当斩。”
夏盈初淡淡说道,萧承宇猛得扭头看向云淡风轻的女子。
“你当真想死?”
“能活,有谁想死?”
“那你还!”
萧承宇咬紧牙关,紧盯着死犟的女子。
“陛下当真不知?我已没有几天可活了。”
“什么?!”
萧承宇抓着她的肩膀看了又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生病了吗?还是中毒?”
温玉卿在藏书阁翻找了许多医书,原来,是为了她吗?
夏盈初往后一退,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多谢陛下关心。”
“你,你在骗我吗?”
萧承宇紧盯着她的眼瞳,企图找到一丝搞怪的样子,可那里只有一片淡漠。
心中又胀又闷,萧承宇想到了夏乘云,想到了当年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是,是他吗?”
“陛下指的是谁?”
夏盈初反问,萧承宇嚅喏着唇,良久才开口。
“谢昀庭。”
“你都知道。”
女子眼中带着难过,让萧承宇越发不好受。
“我……”
“臣听闻,有人胆敢抗旨,本是不信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萧承宇眼眸一暗,扭过头冷冷一笑。
“看来,这城中的大小事物都瞒不过丞相你了。”
“陛下说笑了,这是臣应当做的。”
夏盈初静静地看着几步之外的男子,虽然年近半百,却依旧能看得出年少时的风采。一双丹凤眼如炬,让人一看便下意识地躲避。
“二娘子瞧着轻减了许多。”
“托丞相大人的福。”
两人如出一辙的淡笑,笑意却都不达眼底。
“青阳知县夏盈初违抗圣命,拿下。”
“等等!”
金吾卫纷纷上前,萧承宇一惊,忙开口制止。谢昀庭微微侧脸瞥向欲言又止的男子,勾唇一笑。
“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萧承宇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眼看着夏盈初被带走,空荡荡的房间中只剩下浑身僵硬的男子。
“哗啦——”
“砰——”
碎瓷片混着热酒撒了一地,看他手上烫出一个个水泡,潜龙卫忙掏出金疮药给他上药。
“主人,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萧承宇吐出一口浊气,冷声开口。
“在哪。”
“城郊,金园。”
……
夜半,大理寺监牢。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牢中的阴湿。女子沉沉地睡着,眉头却不见松解。
谢晏辞看了许久,最后站起身离开。
脚步声渐远,直到牢中再次恢复平静。司遥轻巧地从梁上翻身落下,看了眼男子离开的方向冷哼出声。
“算他还有些良心。”
“这话说的,身在囚牢,能被少卿大人如此优待,应当感恩戴德才是。”
夏盈初坐起身淡笑着,司遥撇了撇嘴。
“我都将皇宫翻遍了,还是不见卿卿。你说,萧承宇会把她关在哪里?”
“也许,可以到太后那里一寻。”
夏盈初在牢中思索许久,萧承宇不会对温玉卿痛下杀手。只是,潜龙卫中有谢昀庭的人,他须得将温玉卿藏在一个安全之所。
太后是温玉卿姑姑,宫中前后又有潜龙卫日夜守着,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
担心被潜龙卫发觉,司遥并没有靠近太后寝殿。如今这么一想,倒的确有这个可能。
“那好,我这就过去瞧瞧。”
“等等。”
夏盈初拉住司遥,俯身郑重嘱咐道。
“遥遥,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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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一,辰时,西城门市集。
“来咯,您的羊汤,您的炊饼,慢用。”
“诶,小二哥,我向你打听条道。”
孟昭明喊住要离开的小二,掏出银锭笑着递了过去。
“爷,您要问哪条道?兹要是这皇城里的,甭管是大街小巷,就没我赵三不知道的。”
小二忙接过银锭往怀里一揣,拍着胸脯保证。
“京城中有家梨园,叫水镜台的,你可知在哪?”
一听是水镜台,赵三小心瞧了瞧左右食客,凑近了小声说道。
“爷,水镜台自五十年前便被烧得一干二净,您问它作甚?”
孟昭明面露惊讶,也压低了声音说道。
“家父幼时曾随祖父到京城做生意,有幸在水镜台听过一出戏,至今念念不忘。他老人家如今病重,我便想着高价聘请水镜台的角儿随我走一趟,以圆了他老人家的心愿。”
“呦,爷孝心可嘉。只是,这水镜台在五十年前起火,待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烧了个精光。”
赵三叹了口气,他虽然年纪不大,却也自小听家里老人说起当年那场火。
“唉,真是惨呐。也不知是怎么起的火,水镜台里的人没一个跑出来的,整整三十七条人命呐!”
孟昭明倒吸了一口气,“三十七个人,一个也没活?”
“可不是吗,相国寺的大师做了整整一个月的法事,希望他们早些安息吧。”
“不过。”
赵三左右看了看,有些紧张地小声说道。
“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没有走。”
“何出此言?”
赵三舔了舔唇,指向城门口的方向。
“据说,城郊总是能传来惨叫声,有时候是戏子们开嗓的戏腔。咿咿呀呀的,瘆人的紧。”
孟昭明惊讶地看了看城门口,面露怀疑地说道。
“我怎么没听到?你唬我呢吧?”
“瞧您说的,这青天白日的,就是再凶的,那个,也不敢出来不是?”
赵三压低了声音,半遮着脸说道。
“是深更半夜的时候,总会传来女人唱戏的声音,有时候是凄厉的惨叫。”
“你可别骗人了,我也是京城的人,我怎么从未听到过?”
男子轻啧了一声,一撩衣袍坐在孟昭明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