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此事无关,没必要死在这。
“我不走!雪梅将你交给我,我怎么能有负她的信任嘱托?”
男子的脸上满是执拗,夏盈初不懂,哪有人赶着送死的?
看了眼袭来的龙行爪,夏盈初抽出他腰间匕首狠狠刺了过去。
潜龙卫没想到她会反击,猝不及防地被刺穿掌心。这短暂的一瞬,便将拉近的距离再次拉开。
眼看那道沟壑越来越近,孟昭明扭头看了眼渐渐围上来的潜龙卫,不甘地咬紧牙关。
夏盈初剧烈咳嗽着,前有深壑,后有追兵,当真是没活路了。
女子轻笑着,拍了拍腰间手臂示意他松开。
孟昭明抿着唇松开手臂,扶着她下马。夏盈初轻咳了几声,冷冷地扫视着几步外的潜龙卫。
“潜龙卫,向来只听过,如今,倒真有机会见识一番。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女子冷笑几声,缓缓往后退去。许是笃定了他们插翅难逃,潜龙卫倒不急着动手。
孟昭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退至崖边,夏盈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早让你走,你不走,如今想走,也走不了。”
“我不走。”
孟昭明摇了摇头,握着刀警惕地看向潜龙卫。大不了,拼死一战。
夏盈初低低一笑,猛得拉着他的衣襟将人拉近。
“既不走,那便随我一起吧。”
说罢,女子轻蔑地看了眼伺机动手的潜龙卫。
“我夏如茵,可不是那么好抓的。”
崖边的二人忽的向后倒去,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很快便被深沟里的雾气吞没。
潜龙卫一惊,没想到夏盈初会拉着孟昭明一起跳崖。
“首领,这下怎么办?”
首领眼眸微眯,盯着吞噬着风雪的沟壑淡淡说道。
“如此深谷,不死也活不了多久。”
……
冷。
彻骨的冷压过了那些疼痛,生生将夏盈初从昏迷中唤醒。映入眼帘的,是男子染血的衣襟。
夏盈初伸手拍了拍孟昭明苍白的脸,见他没有动静,铆足了劲狠狠抽了一巴掌。
“唔……”
男子眉头微蹙,脸颊的疼痛让他轻嘶出声。
“大人,你还好吗?”
孟昭明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她面如金纸,忙挣扎着坐起身。见他脸上的红痕明显,夏盈初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
“没事,幸好有那些树缓冲,这下面又是一处深潭,否则,你可就真得陪我去死咯。”
夏盈初指了指山崖上断裂的树干说道,那些树干粗大,枝繁叶茂,为他们减去了不少冲击。
只是二人在水中浸了许久,衣物本就湿透,又被风雪这么一吹,此刻当真是冷得感受不到四肢躯干。
“大人早就猜到这下面有处深潭?”
孟昭明背着夏盈初缓缓前行,夜色下唯余满地的白雪可以照明。
“我从哪里知道?不过是赌一把。比起落在潜龙卫手中,没准崖底会有一线生机。”
若是落在潜龙卫手中,当真是必死无疑了。
孟昭明轻笑,先前她忽然拉着自己跳崖,他当真是没有反应过来。
“如今,属下与大人也是过了命的交情了。”
男子难得地打趣道,夏盈初微微挑眉。
“既有如此交情,这般称呼未免太过生疏了。”
孟昭明心尖一跳,咽喉滚了又滚,只闷闷道。
“属下不敢逾矩。”
夏盈初盯着他的侧脸,半晌也没有说话。孟昭明心中不安,不知是否说错了话。
“孟昭明,你为何愿意陪我去死?”
“我…身为下属,属下理应同大人共进退。”
夏盈初眉头微挑,盯着他微红的耳朵瞧了又瞧,轻笑道。
“孟捕头真是忠心~我会给你加薪的。”
女子轻笑的声音在耳畔久久不散,孟昭明撇了撇头,企图让风雪将脸上的温度降下。
夏盈初闷头一笑,不再打趣羞赧的男子。
“孟捕头,我要抗旨了。”
知道她要进京,孟昭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陪你一起进京。”
看他反应过来后脸上又染上了红晕,夏盈初眉眼微软,微微收紧手臂,低声嗯了一声。
“孟昭明,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夏盈初是戴罪之身,无诏不得入京。孟昭明与她同行,必定会背上同犯的罪名。况且,此行凶险,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若是在今天之前,夏盈初绝不会让孟昭明跟着她。少年慕艾,她怎会瞧不出来?
一时的心动,却不见得有多么刻骨铭心。那点喜欢,不见得比对一只狸奴,一个耍物更浓郁。
在今天之前,夏盈初以为,孟昭明就是如此。她之与他,也不过只是一时心动,一时欢喜。
不会比他的那把佩刀,那些好友多多少。
夏盈初也曾有过钦慕之人,也被人喜欢过。可是这些喜欢,终究是比不上那些蝇营狗苟。
在知道她体内的冰蚕蛊与谢晏辞有关时,夏盈初心悸懊恨,连带着曾经的少女心事她都觉得耻辱。
那一刻,她觉得那些喜欢、那些爱,都丑陋可笑地让她生厌。
可是,却有人依然捧着一颗赤子之心,在风雪晦暗中义无反顾地捧到她面前。
这半年来,孟昭明在她身边,像不起眼的萤火,如沉默的兵刃。时刻循规蹈矩,有时却又像伸出触角的蜗蠃,颤巍巍地越过那条线试探,却又在她还未发现之前缩回壳中。
夏盈初看着男子满是刮痕的侧脸,心中若说是没有感触那是假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刻意忽视,正是因为看得分明。
“孟昭明。”
正寻找山洞避雪的男子疑惑地嗯了一声,女子的声音很轻,却如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
“我活不久了。”
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夏盈初咽下后面的话,感受着他僵直的脊背,心中微微叹息。
“此次去京城,我们分头行动,你到司家与卿卿她们碰面,将这块令牌交给遥遥。”
孟昭明看着她掌心里的令牌却无心去听,刚要开口便被她打断。
“你听我说,这块令牌可以号令京城禁军。潜龙卫出动,我们在京城若是没有助力,此行必死无疑。”
“禁军隶属帝后,皇太后如今尚在,禁军还不属于萧承宇。有禁军制衡,潜龙卫就无法肆无忌惮。”
“自从阿兄死后,司家手中的兵权渐渐也被萧承宇收回,如今司家手下的那些人,根本不是潜龙卫的对手。”
“而且,若是那个人真的是谢昀庭,他手中还有多少噬心蛊,我们不得而知。若是他用噬心蛊控制了司老将军,我们此行无异于千里送人头。”
“禁军是目前京城中唯一敢与皇族动手的,孟昭明,你一定要将这块令牌亲手交给遥遥。”
这块令牌的重要性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孟昭明抿了抿唇,哑声问道。
“那你呢?这块令牌如此重要,你还是亲手交给司娘子的好。”
夏盈初微微摇头,眼见远处似有山洞,忙指向那处催促道。
“那里有个山洞,孟捕头,快些过去避避风雪。”
孟昭明绷着唇角没有说什么,长腿迈开快步往前赶。
待到二人进入山洞,已是满头满身的雪。孟昭明在洞内找了些枯枝勉强升起火,一扭头便看到夏盈初蜷缩着侧躺在地面。
“大人!”
细柔绵长的内息自后心传来,夏盈初微微睁眼开口道谢。
“多谢孟捕头。”
冰蚕蛊又近了一寸,夏盈初睫毛低垂,无神地盯着忽悠的火光。
噼里啪啦的响动混着呜呜然的风声,是夏盈初所能听到的唯一声音。刺骨的寒冷如千万根钢针刺入她的四肢百骸,一颗心脏更像是被冰封一样。
间或传来的热度,如细丝密密麻麻地缠上心脉。夏盈初恍恍惚惚地陷入沉睡,连风声都听不真切了。
唯一能察觉到的,只有那细细密密的温热,直到天光大亮。
视线中的男子仰靠在石壁上,右手虚揽着她的腰身,夏盈初刚一动作,孟昭明便惊醒。
“大人,可好些了?”
男子狼狈的脸上满是关切,夏盈初噗嗤一笑,指了指他的脸。孟昭明下意识往脸上一摸,原来是石壁上的青苔。
“属下失仪。”
孟昭明面颊一红,胡乱地擦了擦脸又仔细地盯着她的面容。
苍白的脸已不似昨夜那般青紫,含笑的眼瞳也带上了生气。
“外面的雪也停了,找找上山的路吧。”
夏盈初侧过脸看向洞外,下了一夜的雪,让整个山谷都覆上了厚厚的莹白。光秃秃的枝条上挂满了长长短短的冰凌,狭长的山谷竟只剩下冰冷的苍白。
二人沿着水流相携往下游而去,走了两个时辰,竟真的离开了山谷。
“这是,覆雪村?”
夏盈初看着不远处荒芜的村落,不由得皱起眉头。
“大人,可有何不妥?”
孟昭明握着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夏盈初微微摇头。
“说不上来,只感觉太巧了。”
他们在澄州外近一百里处跳下山崖,不知道被水冲了多远,如今走出来,竟到了覆雪村。
如此说来,这条山谷竟恰好连通着伏牛山与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