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忙,也只前半夜忙些。之前也聘了一位小工,只是,他家中有事,这才只剩我一人。”
“姑娘想吃随时来,您先吃着,我里面还有活哩。”
“你忙。”
夏盈初笑着颔首,看着虎子匆匆忙忙地钻进屋子里,扭头看向同样盯着他的温玉卿。
“大人可是怀疑什么?”
孟昭明眼眸一动,知道她绝非随意交谈。
“赵天赐的母亲说,他是在这虎子面馆里帮佣,案发当日赵天赐离开这里已经丑时末。”
孟昭明微微惊讶,没想到赵天赐竟有正经活计。也是,他隔三差五地偷那几个铜板够什么?
“老板,再来一碗。”
“好嘞——”
孟昭明扬声喊道,夏盈初笑着低下头。
果然年轻人有干劲呢。
“客官,您的面。”
“老板,你方才说之前那位帮佣家中有事离开。你有想过再找个人吗?你看我怎么样?”
虎子看他有意来做工,打量了一下男子的衣着,犹豫着说道。
“我这是小生意,这月钱自是……”
“老板你给口饭吃就行,先前那位老板简直欺人太甚,说什么我空有力气,离了他没人肯要,我偏不信了!”
原来如此。
虎子了然一笑,随后说道。
“每日这个时候来,没什么事的时候子时末就能回去了。月钱是半吊钱,你若是愿意明儿就能来。”
“子时末?”
看他微微皱眉,虎子以为他是嫌太晚,解释道。
“一般都是子时二三刻就行,有时店里忙些,才会稍晚,但都不会到丑时。”
“多谢老板,我回去考虑考虑。”
孟昭明憨厚一笑,目送虎子离开,这才小声说道。
“赵大娘撒谎,大人,她必定知道什么。”
“先吃饭,有什么回去再说。”
……
孟昭明眼见这方向不是县衙而去,看了看前方闲庭信步的女子,只得咽下嘴里的疑问。
“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夏盈初瞥了眼皱着眉毛的男子淡淡说着,孟昭明顿了顿,小声说道。
“大人也相信赵天赐是无辜的,对吗?”
这两日他看得分明,一开始,他以为这女子不过是胡闹玩笑,将人命看做家家酒一般。
可是他见她整日里都在户房里查看卷宗,并且对案子的每一处细节都有自己的见解,看似随意,实则处处都是用心对待。
也许,是他着相了。
“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找到证据。就是我相信他,知府大人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让我翻案?”
孟昭明点头,他自是知晓。只是他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赵天赐明明没有犯案,却甘愿替人去死?
那位段思齐段相公,又为何要收买钱富贵做伪证?还有那位段夫人,身上也是疑点重重。
好像每个人都和这件案子有关,又好像每个人都没有理由去害冯娘子。
依照楚怀信的说辞,段思齐与冯娘子两情相悦,又怎会去害她?
段夫人就更没有理由了,冯娘子不仅是她的东家,还很有可能是她未来的儿媳,她又为何要去盗取那匹杂宝缎?又为何去缝制那样一样衣袍?
至于赵天赐,说句难听的,他就是烂在地里的污泥,素日里根本就见不上冯娘子的面,又怎会与她有甚瓜葛?又怎会扯进这件案子里?
“到了。”
清冷的女声将孟昭明的思绪拉回,定眼一看,这正是冯府后门。
孟昭明疑惑地低头,对上夏盈初的脸,诡异地竟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人,是让我进去开门?”
犹豫着问道,见她笑吟吟地点头,孟昭明不由得有些无奈。他们这位新大人,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不过主子都发话了,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纵身一跃便跳过墙头,轻手轻脚的落地之时,孟昭明竟有一种做贼的紧张感。
甩了甩头将那莫名的情绪抛开,打开门闩让开位置。这次比较幸运,没有引起冯家下人的注意。
孟昭明悄无声息地走在青砖上,晚霞的余晖带着夜里的凉意打在身上,攥了攥手指,余光瞥见拐角处有人影出现,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住夏盈初的手腕就要躲在假山后。
忽然被他拉得一踉跄,夏盈初茫然地抬头看向也呆愣的男子,不由得好笑地打趣道。
“我要不是看过孟捕头黄册,倒真要怀疑孟捕头还做过其他活计咯。”
孟昭明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往后一退。正要开口告罪,便听到少女惊讶的声音。
“夏大人?你怎在此?”
夏盈初扭头看向迎风而立的冯婉琪,消瘦的身形较两日前又清减了几分。微微一顿,夏盈初柔声说道。
“不请自来着实打扰,冯娘子可否方便与我随意说说话?”
冯婉琪虽不知她今日来此是为何,心中本是不悦的,可看她眉眼柔和,神使鬼差地不由点了点头。
几人各自坐好,惠娘将茶水放下,这才低下头退出卧房。夏盈初的视线在木盒上扫过,对上冯婉琪探究的眼瞳,微微一笑说道。
“冯娘子遗失的钱袋可是这个?”
从怀里掏出锦袋递到冯婉琪面前,见她呼吸一促,又惊又喜地抓住那钱袋连连点头,夏盈初眼眸一闪。
“冯娘子很珍视这锦袋。”
“不错,这是阿娘留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这么多年来,我都将它藏在那盒子里。”
冯婉琪眼眶微红地将锦袋压在胸口,眼中满是感激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
“大人,谢谢你。不仅帮我抓到了真凶,还将这锦袋找回来,真的谢谢你。”
“冯娘子不必客气,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看她如此珍视这锦袋,夏盈初微微抿唇,轻声问道。
“听闻冯夫人身子一直不好,素日里常常缠绵病榻?”
冯婉琪抚摸着手中锦袋,眼中闪着思念,微微点头哑声说道。
“阿娘自小便身子不好,嫁给爹爹之后也时常生病,是以,这些费神的活计,爹爹从来不让阿娘去做。”
“也不知阿娘算是命好还是命差,未出阁之前有外公外婆悉心照料,从未让她做过费心费神之事。”
“与爹爹成亲之后,家中自有丫鬟绣娘,平日里就连走两步就有步辇伺候。只是,因为我,让阿娘受了磨难。”
冯婉琪自责地蹙眉,她听奶娘提起过。阿娘怀她的时候便因为身子不适而常常夜不能寐,生产之时更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就那么去了。
夏盈初呼吸微顿,眼中快速闪过什么,孟昭明还没来得及捕捉便听到她问道。
“如此说来,冯夫人未出阁之前并不善于女红?”
冯婉琪没有察觉到她言语间的变化,微微点头低头看着已经泛旧的锦袋。
“阿娘以前并不会这些,她也是嫁给爹爹之后找绣娘学的。”
温玉卿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眼眉眼含笑的少女。
“看来,冯夫人与冯老板一定很恩爱。”
夏盈初笑着说道,冯婉琪也跟着点头。
“自我记事起,爹爹便常常独自一人在书房望着阿娘的画像发呆。有时,他甚至宿在书房。爹爹说,是他没有照顾好阿娘,这才害得她早早离开。”
冯婉琪每次想起父亲那自责啜泣的模样,便由衷得羡慕。羡慕阿娘有人这么全心全意地爱她,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
也因此,她开始渴望能有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
楚怀信不是不好,只是,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她在父亲身上看到了爱情的样子,又怎么能不奢求那样的感情可以降临到她身上。
想起段思齐,冯婉琪不由得眼眸一暗。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扯进这件事中,莫非,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假的?
“大人,齐哥他……”
“因为他与本案有关,我只能暂时将他收监,至于他的惩处,还需知府大人定夺。”
夏盈初浅笑着,随后又不由得问道。
“冯娘子与他,感情甚笃?”
提起这些,女儿家难免面红心跳,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孟昭明,冯婉琪微低着头羞涩一笑。
“也许是观音菩萨牵的线,那日我到钟灵寺为阿娘点长明灯祈福,离开的时候在那棵柏树下,我被齐哥的福带砸中,我们,便是这样相识的。”
“这还真是有缘,我瞧着段相公虽然未及弱冠,便已经是面若潘安玉树临风,想必是随了段夫人的多吧?”
冯婉琪微微摇头,“我也不知,我是秋天生的,段屠户是在前一年的冬天走的,我从未见过他。”
夏盈初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笑着说道。
“那位段夫人生的美极了,倘若我是男子,我一定会心悦之。”
冯婉琪失笑,她倒是从未见过段夫人。虽然父亲不会限制她的自由,她自小便可以自由出入冯府。
只是她与楚怀信的婚约父亲极其在意,她怎敢让旁人知晓她与段思齐之间的事?
“说起来,那位段夫人的绣工极好,本是感激冯老板的收留之情,连锦绣坊的聘请都拒了。真是没想到,她竟会做出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