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情况？”约尔登上船头手搭凉棚张望着囔囔问，“这码头上挤得水泄不通啊，而且这些船……”

“这些船一看就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他的妻子卢夫文娜来到他身边也张望着应道，“为什么佛恩伯格涌来这么多外地人？是什么吸引他们来到此地？”

“总之先下去打声招呼吧。”

约尔说完卢夫文娜立刻会意，回头招呼船员们准备靠岸，不过眼下这情况这对船上这些经验丰富的水手们来说还真有些犯难。无奈护卫们只好先护送着约尔夫妇离开他们的长船，然后踩着那些大小驳船小心翼翼登上码头。

约尔等人登岸后维佳就大步流星分开人群朝他们走来，约尔简明扼要地介绍来意后维佳便让约尔夫妇跟她去长屋，现场监督的任务就暂时都扔给了殷格夫。

维佳看得出来殷格夫的不爽毫不掩饰。

艾沃尔接到通报后立刻叫上兰蒂芙去见约尔，一路上双腿倒腾飞快步履生风，生怕慢了一步约尔他们就离开了似的。两方一照面多多少少都表现出了讶异，约尔和卢夫文娜上下打量着数日不见的艾沃尔，她肩头披着泛出暗青光泽的深褐色的羊毛呢斗篷，狼皮镶嵌领下金线勾勒出纠缠的耶梦加得蛇纹。亚麻衬衣领口别着青铜别针，内侧隐约可见鸦羽灰的羊绒长袍。她腰上的鹿皮腰封压着三道铁饰，悬垂腰间的钥匙与燧石带随着步伐发出清脆声响，这绝对是以前的艾沃尔不能容忍的情况，但现在的她无论从衣着还是姿态来看都像是暂时脱离了战士这个身份，更像——更像——

上次约尔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艾沃尔在接手佛恩伯格后表现得像是个真正的领主，这多少令约尔有些不舒服。他希望自己不是想多了。

而艾沃尔的视线只在约尔夫妇身上短暂停留后，迅速被他们身后的另一个生面孔吸引。

那是个面庞削瘦的高挑女人，刚开始奥斯卡以为她只是衣着素净淡雅，仔细一看其实是她身上那些花纹繁复面料不菲的衣裙褪色严重，洗的泛白，她的发髻和辫子倒是收拾得精致，只不过整个脑袋上没有任何首饰，连耳环和项链都没有。并且她看起来也就年龄四十上下，头发却已经花白了大半。

艾沃尔只是多看了那女人两眼，女人就垂下眼睑似乎在躲避她打量的视线。

“很高兴见到你们。”艾沃尔收回视线向约尔夫妇打招呼，先后与约尔和卢夫文娜拥抱过后约尔主动笑道：“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姐姐薇尔丽德。”

“薇尔丽德。”艾沃尔扬起笑脸转向薇尔丽德，后者也露出笑容张开胳膊说道：“终于见到你了，艾沃尔。”

不知是不是艾沃尔的错觉，她总觉得薇尔丽德抱她的时候特别用力。等她松开怀抱她惊讶地发现薇尔丽德眼里竟然闪出了泪花。

“抱歉，我有点失态。”薇尔丽德擦了擦眼睛说道，“只是……现在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像做梦一样。”

艾沃尔向约尔投去疑惑的视线，刚刚和兰蒂芙打过招呼的约尔苦笑道：“你知道的，自从她丈夫去世，她的日子很不好过，要不是我把她接来阿瓦斯尼斯，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处理没捱过冬天的族人的尸体。”

“不是我不会处理，是没有土地让我掩埋或者……焚烧。”薇尔丽德重重叹口气，又握起艾沃尔的手感激道，“我知道是你提的主意才让约尔派人来豁达菲尔克找我，当时的我只能带着我的族人住在一片船只都不会光顾的荒凉海滩，没有任何地主愿意接纳我们，说是担心我们带着的那些死去亲人的尸首引发传染病……其实只是不想平白增添负担……”

“好啦好啦，都过去了。”卢夫文娜走过来拍拍薇尔丽德安慰道，“从今往后阿瓦斯尼斯的南方都属于你。”

“都坐下吧，别站着说话。”兰蒂芙轻轻推了推还在抹眼泪的薇尔丽德说道。于是众人纷纷按座次落座，约尔按照礼仪在侧座第一位坐下后，眼看着艾沃尔在首座落座，兰蒂芙坐在自己对面，约尔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斯蒂比约恩有病得那么重吗？为什么他还不露面？哪怕只是撑撑门面？

“薇尔丽德的到来绝对是最近最值得高兴的大事。”兰蒂芙先开口说道，脸上笑容灿烂，“想必约尔王此行造访主要也是和姐姐的归来有关吧？”

“确实，毕竟艾沃尔很期待不是吗。”约尔看向艾沃尔说道，“那咱们就直接开门见山吧，薇尔丽德来到阿瓦斯尼斯后我仔细点了人头，索尔隆德——”

艾沃尔忍不住打断问：“索尔隆德是谁？”

“薇尔丽德的丈夫啊，”约尔看了眼薇尔丽德说，“说到底薇尔丽德还是在替他丈夫照顾领民，她带领的氏族归根结底还是索尔隆德的氏族，你不该比我更清楚薇尔丽德的情况吗？”

“我对薇尔丽德也只是大致了解而已，”艾沃尔漫不经心回道，“她丈夫早都死了，我当然记不住。”

约尔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好吧，回到话题，薇尔丽德带了总共三百五十一人来到阿瓦斯尼斯，这人数比我以为的还略多，其中不少都是老人孩子，我第一次发现这事儿还感到难以置信，毕竟薇尔丽德自己都常说她一路逃难日子多么艰辛，结果居然到现在居然活下来这么多老弱。”

“因为我不忍心拒绝，”薇尔丽德盯着桌面说道，“如果是老人小孩向我求助，我会想到他们比青壮年更难谋生更难熬过冬天，所以……但其实老弱病残还是我这儿死得最多的……”

“你那样的条件，就算收留老弱病残也不能使他们生活更舒适，甚至会让他们更艰难，没那些累赘你部族里的青壮年还能存活更多，”约尔的口吻有些无奈，“我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再那样做了对吧。”

艾沃尔开口打断话头：“那么薇尔丽德部族里的青壮年到底有多少？”

“六十来个吧，”约尔随意比划了下说，“在我看来十三岁以上男子都可以加入战斗。”

“所以你没算女人？”兰蒂芙皱起眉头问。

“当然，女人的任务是生育不是争斗，虽然确实会有不少女人自愿成为盾女，但那不是她们的天职。”约尔摊着手侃侃而谈，“要算上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女人的话……”

“别勉强自己了，”卢夫文娜给丈夫甩去个揶揄的眼神，“你压根就没算女人。”

“一百多个。”薇尔丽德突然开口道，“虽然我也没仔细点过，但算可以战斗的女人的话，大概有一百一左右，差不多这个数。”

“那你愿意将她们派上战场吗？”艾沃尔的问题很直接。

“如果我替她们做决定的话，我愿意。”薇尔丽德挺直了背脊说，“但这最终还得问她们自己的意见。”

“那估计招不来几个人。”约尔挑挑眉说，“她们肯定更愿意留在后方照顾孩子。”

“还得由你去问，你是他们的首领。”兰蒂芙扭头对薇尔丽德说道，“这对我们很重要，我们必须清楚具体的兵员人数才好做下一步计划。”

“这你们倒是不必太担心。”约尔往后靠了靠笑道，“战前准备我有经验，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时也经历过许多次攻防战和劫掠行动，再说实在不行不还有斯蒂比约恩吗？那老家伙应该没呆到无法给出一两条意见的地步吧？”

兰蒂芙和艾沃尔同时向约尔看去，接着又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很快艾沃尔开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后我会抽空去问问父亲的想法。”

“这就对了。”约尔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有，我在登上佛恩伯格码头时发现你们这儿……是不是过于混乱了？”

“是的，”兰蒂芙耸耸肩说，“太多外来者几天之内涌入佛恩伯格，都想给自己谋个生计，我们这儿确实无法满足他们。”

“那就来我那儿，”约尔挑挑眉张开双臂笑道，“你知道阿瓦斯尼斯南部几乎都是森林吧，我之前早就有想法开发牧场林场，但是……人手不够，你懂的，如今这都不是问题了。”

看约尔那兴奋劲儿仿佛艾沃尔已经干脆答应他了一般，艾沃尔确实也没理由拒绝，不如说她巴不得约尔能提出这样的建议。

“我带来的那些人对你来说还不够吗？”薇尔丽德嗔怪道，约尔摆摆手说：“你忘了我们没多久就要面对一场大战了吗？或者不止一场，只要地足够，人怎么都不嫌多，到时候打起来那就是成批成批地送，这并不夸张，所以。”约尔耸了耸肩有说，“其实咱们现在能动员的人数，还是离艾沃尔当时的预估差一截。”

薇尔丽德闻言垂眸咬了咬嘴唇，迟疑着说道：“其实……我还在霍达菲尔克的时候，王后阿萨沃德救济过我，我们还算……相谈甚欢，所以……如果我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回霍达菲尔克争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