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羲子微微有些呼吸粗重。
唯有毫不知情的风晴雪还有些探头探脑的,不解这些人在紧张什么。
原因无他。
只因铁柱观的门人都知晓一件事——铁柱观的禁地绝不允许有明火。上任掌门与那狼妖有约定,一旦禁地燃起火光来,符水就会解除禁制,狼妖可尽情破印而出,自由来去。
狼妖妖气极重,即使只是在后山附近巡逻,都需要修为高一些的门人,否则根本就受不了那从禁地山洞飘散而出的妖力。
现在...
怕是生死只在一瞬了。
此刻,陵越未等明羲子引路,一人径直进了山洞。
陵皎等人面面相觑一阵,紧随其后。
风晴雪瞧着明羲子等人面色凝重,正想问问情况,但想到这些人对她的态度,索性跟上了陵越等人的脚步。
还未来到山体的内侧,陵越猛然停下了脚步。
跟在陵越身后的几人,差点因此撞成叠罗汉。
陵皎微微有些不解,但在微微屏息分辨片刻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陵耀手心的汗就没有干过。
陵越沉下一口气,放轻了脚步,侧过身子,贴着山壁而行。
见得陵越如此行径,所有人都跟着放轻了呼吸,警惕地贴着山壁而行。
很快,陵越来到洞口,但却借着地势隐匿着身形观察情况。
以陵越的视角看去,其实是漆黑一片。
但还是能够看到在飞扬的衣角。
若仅仅只是这般,倒也还好。
偏偏这灯亮了,狼妖觉醒,妖气极重。
此番,令情况多了几分糟糕。
黑暗中,百里屠苏紧紧追着那步伐鬼魅的人:“你到底是谁?何以冒充我天墉城弟子名号?”
被追的人,步伐依旧鬼魅,甚至气息都在变轻,却不曾理会这等问询。
陵越侧耳细听两人步伐的节奏,右手拇指缓慢摩挲起了霄河剑那纤细的剑格。
三步错一息...
六步逆一息...
一种非常独特的气息运转方式...
以此来运行轻功...
难怪步伐快若鬼魅...
并且,这等奇异的轻功,还偏偏适合下盘不稳的人去修行...
这种轻功,应该是江湖上“浣花阁”阁主于一百多年前创立的“飞花逐月”。
该轻功以步伐奇特,行径路线若梨花纷飞毫无规律,但却暗合奇门之术而闻名。
非常适合身材纤细的女子修行。
这...
陵越皱了皱眉,感觉到事情也许并不如他想象当中的那样简单。
百里屠苏并不知晓那些江湖事,也不知那些武林之中门派的独门绝技。
只知他追着的这人,是个男子,但却步伐怪异。
那很难说的直觉,又提醒着他,这身形似乎...
再一想起,陵越曾提及的关于铁柱观的往事,忽而停了下来,站定。
手中不知何时召了一把剑来,一下子扎入面前的地中,双手交叠杵着剑,不再追人,转而沉声道:“休要装神弄鬼!陵端,你私自前来铁柱观,引我前来这铁柱观禁地,究竟是何居心?你私学他派武功,究竟将天墉城将掌教真人置于何地?”
一掌拍向剑柄末端。
忽而一阵疾风起。
卷得百里屠苏衣袂翻飞。
疾风似是带刃,往周遭席卷而去。
不仅仅将正仍旧逗猫惹草的人给推向山壁,还将整个山体腔室的夜明珠一撞。
猛然间,山体腔室中,夜明珠统统亮了起来。
虽然这等光亮当然不足以照亮整个腔室,却也将叛逆分子照了个通透。
铁柱观禁地虽不许燃烧明火,但却没说不能点亮山壁之上的夜明珠。
否则,铁柱观的门人又如何看到符水是否正常呢?
百里屠苏漾起的劲气强烈,即使是躲在山洞中的几人也被这等劲风给扫了一扫。
陵越微微眯眼。
这等劲风...
陵端被这劲风一推,当然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山壁。
但却没有太过狼狈。
不过是反手冲着山壁一按,便身形偏转落地。
理了理衣衫,冷笑道:“与你何干?”
一手叉腰,一手撩了一把刘海:“倒是你这妖孽,竟还活着,当真是苍天有眼无珠!”
双手环胸,笑得阴森:“这次,我倒要看看,这陵越究竟有何本事能够逆风翻盘!肇临的命,绝不能就这样没了!”
言罢,极快地往符水的位置一扬手。
一把子火星立刻往符水的位置飞去。
百里屠苏即刻提剑,手腕翻转,借着剑气搅动气流,影响火星的走向。
但这火星竟然丝毫不受剑气的影响。
百里屠苏正欲极速掠去,将火星灭掉,但陵端却边走边退,嗤笑百里屠苏的天真:“这可是魔域的‘逐日之精’,就凭你那点本事,可灭不掉它~”
百里屠苏一怔,整个人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你...疯了吧?”
陵端仰天大笑:“我疯了?!”
妖娆地撩了撩刘海,眼神却犀利得紧:“我是疯了!我为了这世道的不公而疯了!”
满眼愤恨:“肇临明明就是你杀死的,那涵素却左推右摆,就是不肯给肇临一个说法!凭什么这天墉城就要跪舔你们这些外人?再看涵素那个舔狗的样子,生怕得罪了你们,看得真叫人憋屈!不过外人,哪有反客为主的道理?他不作为,那是他!我定要为肇临讨回公道!”
说着,竟忽而暗念咒诀。
身后一直背着却隐匿在麻布之下的四把纤细如蛇般形状奇异的曲剑终于见得光明,叫嚣着要饮血天下。
就在这时,不知发生了什么,竟还放在百里屠苏房间中的焚寂,一下窜到了百里屠苏手中,隐隐战栗。
百里屠苏看着那奇异的剑,心头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受。
唯一明确的便是,绝不能让陵端得逞。
立刻就用焚寂对上了陵端那四把怪异的剑。
但陵端醉翁之意不在酒。
操控着那四把剑以刁钻的角度,朝着百里屠苏四面八方地攻来。
百里屠苏看着这似漫天剑雨一般的情形,正思索应该如何应对。
却在那些形状奇异的剑还未近身之时,一口气提不上来,胸间发闷,体内热力有些不受控制。
瞧着百里屠苏目光有一瞬的涣散,陵端忽而变掌,将四把剑合为一体,往前一推。
即使此刻这四把剑依旧还没有近得百里屠苏的身,却合成了一股强劲的气流,将此刻头脑略有些昏糊的百里屠苏往符水那边一撩。
百里屠苏因煞气在翻腾,直接中招。
真一头栽下符水去。
陵端收回那四把剑,笑得阴森:“当真好戏连台~”
摸了摸光洁如镜的下巴:“这次,我倒要看看,这怪物究竟有几条命~哼!”
正当陵端得意之时,腔室中冲进了一波人来,一脸急色。
陵端立刻变脸,期期艾艾地凑上前去:“见过观主。”
明羲子几乎眉毛倒竖:“你怎么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我派禁地,怎能私闯?”
陵端把腰弯得极低:“我只是奉师父之命前来相助。哪里知道那百里屠苏是发了什么疯,竟六亲不认,追着我杀~我是在慌乱之中闯入贵派禁地~实在是抱歉~”
明羲子横眉冷对:“那你们点火做甚?!”
陵端动了动嘴唇,有些委屈:“这火不是我点的~”
明羲子一掌把陵端往旁边一攘,疾步走到符水边去。
见得咒印已破,急得在符水边来回踱步。
此刻,陵越冲着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从与之前明羲子相对的方向一下冲出:“观主,发生何事了?怎么大家都在往这边赶?”
明羲子像是一下就看到了救星,连忙来到陵越身旁,三言两语说明“此刻”的情况。
陵越皱眉看向陵端,刻意压抑着灵压。
陵端此刻竟分毫心虚都没有,仿佛确实一切就是他所说的那个样子。
陵越也仅仅只是瞥了陵端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往符水边而去。
只见,确实这咒印已破,那狼妖妖气冲天。
此番情形,他当然知道,这狼妖肯定不是焚寂的对手。
但一旦交手,有些事,却又难以在情感上交代...
陵越沉沉闭目一瞬,睁开的眼中,已有了决断:“随我下水!”
明羲子一下冲出去,一把拉住陵越的手肘,急得要死:“贤侄这是作甚?一旦封印解开,这狼妖便可自由来去~到时方圆百里,皆无活口!此番,趁着这十九层封印还未完全解开之时,我们再想想办法!莫要冲动啊!”
陵端微微眯了眼。
这...
转而嫌弃地抽抽鼻子。
看看这舔狗的鬼德行!
恶心!
陵越歉意地微微将明羲子震开一些,严肃道:“前辈,抱歉。此事是我师弟惹出来的祸患,自该由我来料理!”
言罢,拔开霄河,径直下了符水去。
陵皎等人也一同跟了下去。
风晴雪瞧着这情况,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
上次在翻云寨,就是因为她的血,才...
这...
看了看与之前见到印象大相径庭的陵端,心间难言的,是一阵恶心。
与此同时,她也在想,她是不是太过迟钝?
竟然这陵端的三脚猫功夫,跟了她一路,她都一点感觉没有?
这...
再看看那些修行高一些铁柱观门人已经在有序地将修行低一些的,护着送走这风暴中心。
心间更加滞涩。
陵越来到水下,百里屠苏已经和被锁的狼妖战了几个回合。
陵越在以剑杵地深切喘息的百里屠苏面前翩然落地,霄河一横,将百里屠苏护在身后,那双鹰眸警惕地看着身形巨大的狼妖,微微侧过脸去:“还好吧?”
百里屠苏深深喘了几口气,道:“师兄,这狼妖确实很强。这符水的封印虽然已经退去,但对他的压制依旧很大。然而,不知陵端从哪里搞到了魔域的‘逐日之精’,竟凭空地增长了这狼妖的戾气,实在...实在难缠...”
陵越皱了皱眉。
魔域...
“逐日之精”...
矩木枝上的魔气...
这...
敛了心思,正面面对狼妖,低低对百里屠苏道:“我且去会会他~”
百里屠苏想要拦住陵越,但他此刻却力有不逮,也是狼狈,只能目眦尽裂,心间极为不愿:“师兄小心!”
陵越一刻不停,立刻飞身往前。
陵皎等人一看,也跟着上前。
犹豫几许之后,风晴雪还是决定下水。
刚一来到水下,就见得陵越和其他人与被铁链限制住行动的狼妖打得难解难分。
妖力法力连番碰撞,搅得符水波诡云谲。
百里屠苏在一旁,虽是喘息连连,但目光却一刻不停地追着陵越的身影。
风晴雪心下泛起苦涩。
甚至觉得那心里就跟塞了一口袋莲子心一般苦得要命。
分明这陵越是心机深沉,字字珠玑,步步为营。
但在百里屠苏那里,却比白莲还要圣洁干净。
她为了百里屠苏,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不过是心头对百里屠苏有那比对其他人多了一分的心思,多了一分的念头,却被百里屠苏认为心机深重,是个满身蜂窝眼儿的人...
这...
心间的苦涩上泛至唇齿间,风晴雪整个人都被黄连给浸透了。
然而,在靠近百里屠苏之后,才发觉百里屠苏煞气有点不受控制地涌动,且百里屠苏的状况似乎也不是很好。
再掐指一算。
糟糕!
今夜,竟就是月圆之夜!
狼妖...
月圆...
煞气...
焚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