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断的阴雨天让人心烦,不能外出只能被困在城内这件事更是烦上加烦。
潮湿季的雨仿佛永无止境,湿气入侵了每一天缝隙,发霉腐烂的气息浸透各个角落。
蟑螂和蚊子等虫子已经在畸变中变成更有攻击力的物种,但因为体型变得巨大反而更好消灭,反而比核冬日之前还少了很多。
潮湿雨季带来的折磨远不只于此。在这种天气中,训练也不能停止,士兵们要适应大雨中的战斗,以便在潮湿季提前到来的时候提高存活率。
屋内潮湿的像是在下雨,怎么吹也吹不干的褥子让人辗转反侧,湿疹,风湿,疥疮成了常客。
食物也腐烂的格外快,即使放在特质的橱柜里,取出来也总带着一股霉味。
在这种天气,最活蹦乱跳的反而是明渡。
她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异常活跃,在雨中冲刷战斗几个小时也不见疲惫。
有时候到休息时间,她还会再出去多淋一会儿雨。
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天空像裂开缝隙一样哗哗下雨,时不时有闪电划过空中,在雨中肆意伸展的感觉让明渡无比舒适。
她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胸牌,轻轻用指尖抚摸。
那是利威尔的胸牌,在某次外出任务中,明渡偷偷从已经沦陷的哨卡处取回来的。
看着胸牌,她突然有些怅惘的叹了口气。
记忆如同海底的水泡一般上浮,她想起来很多事情,但心情像隔了水一样的模糊,那些记忆近在眼前,但她感觉不到其中的情感。
明渡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段感情,好在那人没有在身边,也不会催促她尽快得出答案。于是她放任了自己的思绪,任由野草蛮荒生长。
让明渡不解的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事情,身体本能告诉明渡她本来应该忘得干净,就像那之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可就好像是过去的自己挣扎着不想遗忘一样,强烈的执念那些本该融化的过往又再次从她的身体里浮了上来。
明渡回头眺望中心城的方向,在数万里之外,是她所想的人的方向。
·
而在另一边,利威尔也停下笔,若有所感的抬起头。
他来到窗边,打开窗户,气流裹挟着水汽冲进来。
已经一个月了,不知道小鬼现在怎么样。
利威尔身为调查团长官,却不能让一个新兵随叫随到,这让他有些不满。
韩吉适时推门而入,“呦,利威尔,我这里有个差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干。”
韩吉这么说话,就一定没有好事。
利威尔皱眉回头看他,眼睛里写着两个字:
【滚蛋】
“真可惜,那我一个人去找小家伙了。”
“等等。”
韩吉又把头伸进来,笑的贼兮兮的,“回心转意了吗?我可没说是哪个小家伙。”
利威尔不想在跟她有关的事情上扯皮,
“难道让埃尔文一个人留在首都面对议会吗?”
“现在是潮湿季,议会卫兵的重甲成了摆设,他们做不了什么,至于议会那些老头子,埃尔文完全能够应付,我能帮他最大的忙就是把小家伙的血尽早研究清楚”
“而且埃尔文那家伙似乎有在潮湿季行军的打算,他让我们去探查外面的畸变体活动状态,怎么样,去吗?”
“……出去,我收拾一下。”
韩吉带着促狭的笑出去了。
“说是去外城探查,不知道某人在想什么,心思都写脸上了,啧啧……”
韩吉说完就跑,不给利威尔一点发作机会。
利威尔来到桌子前,把需要带上的资料装进防水袋里,他抬头时无意从书柜潮湿的倒影中看见自己的脸。
擦干净水汽,映出来的脸和平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点弧度。
真是栽在那小鬼手里了。
利威尔低下头,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收敛一些,小鬼现在不认识他,太冒进会吓到她的。
利威尔不知道,在他厚厚的小鬼滤镜下,那个容易被吓到的女孩,现在在军营里如鱼得水,嚣张无比。
原因无他,潮湿季不是明渡的舒适区,而是她的统治区。
别人在泥水里摔跤是惩罚,对她来说是享受。
这种天气,火药潮湿容易堵塞炸膛,刀刃容易生锈,训练增加了更多实战搏斗内容,而这凸显了明渡的优势。
明渡虽然耐力和力量都低,但架不住韧性好体术花里胡哨,在满是苔藓的模拟雨林中飞来飞去,躲来躲去,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度钻出来进攻,手脚像长了倒刺一样不会打滑,哪怕对象是三笠都能打个五五开。
由于明渡太适合这个季节,教官专门指定她的位置,所有人实战搏斗时都至少要跟她对上一次。
那个漫长到结束不掉的潮湿季节,所有人都深刻体会到被明渡支配的恐惧。
太可怕了。
所有跟明渡在雨天摔过跤的人都会这么想,然后把怨气倾泻在平地对练时候。
于是明渡本身便成了一道亮丽风景线,模拟切磋拼命挨揍,实战不管是1v1还是非对称战争都能风骚走位。
只见明渡突然从身后冒出来,阿尔敏回头挥剑,却挥了个空。明渡重心下压,直接一旋身用脚把阿尔敏整个人挑飞,尽管阿尔敏猜到了攻击方向,但提前设置的陷阱根本来不及反应。
“明渡胜利!”
明渡开心的跳起来。随后去扶掉在水里阿尔敏。
阿尔敏苦笑一下,“你还真是不留情面。”
“这不是你要求的吗,阿尔敏想要变强,我当然会帮你。”
阿尔敏借着明渡的手站起来。
“你这样让我都不自信了,如果畸变体像你一样灵活,我大概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嗯,确实。”明渡随意应了一声,
“有些畸变体其他季节的都在睡觉,等到潮湿季才爬出来狩猎,滑溜溜的很灵活,毒性很大。而且这个季节往往是发情季节,其他怪物也会更加凶猛。”
“总感觉,你对外面的世界很了解呢。”
“是啊,因为我在外面生活过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当初那个误入山洞的人类,明渡或许会认为自己是一只畸变体而在外面生活。
教官声音响起,“下一位——”
于是阿尔敏离开,明渡再次跃上树冠,等待着下一位幸运儿。
·
一天的雨林训练结束,每个人都腰酸背痛,潮湿室内诶呦诶呦的声音此起彼伏,相互上药,本就潮湿发霉的室内又闷上浓浓的药膏味道。
“那个混蛋是亚马逊雨林的猴子变得吗”
“啊啊,好痛好痛,轻点,我感觉自己好像骨裂了”
“该死,明天对练一定要把她按在地上揍。”
“我不行了,受不了,我们潮湿季又不出外面,为什么要做这种训练”
明渡抱着比她还高的东西用脚推门而入,水珠顺着表面盖着的雨衣滑下来在地上汇聚成一摊,“放心吧,不会骨折的,我心里有数。”
那些东西是除湿袋和干燥剂,很大一堆,消耗品,看起来多其实用不了几天。
艾伦和让赶紧上前接住,入手沉甸甸了,两人都咬紧牙关不肯露出一点弱势,康尼替他们开口询问,
“怎么让你一个人搬这么沉的东西?”
“其他人好像都没有多余力气,所以只有我来了,不好意思把地弄湿了,你们处理一下吧,我还要去别的宿舍送东西。”
明渡笑着回答,神采奕奕,水珠顺着脸颊和发梢垂落。
又闷又潮湿的季节,所有人都是浑身难受,脾气也变得很差,只有明渡一如既往。
她走后,康尼忍不住说,
“她好像变漂亮了,是我的错觉吗。”
收到的只有让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有多余力气就赶紧过来搬东西,沉死了。”
“哦。”
女生宿舍。
明渡把东西整齐码在墙边,需要自取。然后坐在希斯特利亚床上。
她今天挨了明渡一脚窝心脚,这会儿还不舒服。
虽然是希斯特利亚让她绝对不要手下留情的,但看见那个伤痕,明渡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明渡挠挠脖子,询问她,“你,你还好吗?”
尤弥尔瞪过来,“托你的福,现在还肿着,她平时怎么对你的,你就这么报答她?”
明渡看她一眼,平静的说出刺人的话,
“所以你怎么没保护好她?”
尤弥尔和希斯特利亚关系好,而且潮湿季,心情不好,可以理解,但明渡并不喜欢白白给人当受气包。
尤弥尔果然生气,把手里的药砸向明渡,明渡敏捷的闪开,药瓶砸在地上,没有碎,但是流了一地。
尤弥尔脸上满是敌意,
“出去练练。”
明渡神色冷漠,
“如你所愿。”
于是俩人就出去了,希斯特利亚担心的跟出去看。
明渡一般不会在对练上用花里胡哨的招式,因为她需要实打实的提升自己的格斗能力,但此时顾不上那些,她的身形比平时敏捷的多,并不像大家认为的那样只会被动挨打。
而尤弥尔平时不知为何有所克制,在那种状态下也能压制明渡的她,此时放开手脚,动作大开大合,抵消了一部分雨水带来的不利,招招都是要人命的重手,看的观众为她的对手捏一把汗。
一开始只是她们宿舍人在看,然后其他人也受到惊扰,纷纷出门查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还有一两个劝解的,后来都被看热闹的压过去,喝彩的押注的吹口哨的打call的。
两人有各自优劣之处,打的不分上下,有来有往。雨水冲刷过滚烫的身体,行动时带起淋漓的水花,哪怕是正在对练的两个人都不得不承认,实在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看的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喝彩。
然后在水里摔跤的俩人被教官抓个正着,齐齐被罚在水坑里倒立俯卧撑,所有下注的人被没收所有钱财,全部赶回去睡觉了。
倒立了一会,手酸了,就换另一只手。
明渡最先撑不住,倒下躺在水坑里,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大口大口喘气。
头顶是尤弥尔的脸,她向明渡伸出手,明渡抓住她,被拉出水坑。
“不错嘛你,比想象的要强,看来这些日子有在努力。”
“你才是吧,训练里还藏拙,出手还那么重,我都以为要被你弄死了。”
尤弥尔仰起头,爽朗的笑起来,
“你有不能说的秘密,我当然也有。”
一场痛痛快快的大雨之后,两个刚才还你死我活的对手此时握住手,相对大笑着,一切恩怨都随着水流的冲刷一笔勾销。
萨夏收回偷窥的眼,活动了发酸的脖子,其他人见无事发生,也陆陆续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希斯特利亚放下些心,忍不住叹口气,眉目流出些许难过,
“都是我太弱了。是我对明渡说不准手下留情的,尤弥尔也因为关心我才……”
一只手放在肩膀上,萨夏的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没关系,你看她们两个现在不是关系更好了吗?”
三笠的口气也带着欣慰,
“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她努力了。”
阿尼路过瞅一眼,
“这两个人剧烈运动过,再在雨里的话会感冒的。”
一语成谶,第二天俩人都感冒躺床上,一个让希斯特利亚照顾,一个让三笠照顾。路过阿尼忍不住叹口气,
“俩傻子。”
·
明渡身体素质出奇的好,躺了半天就活蹦乱跳。
下午依旧是实战演练,明渡被告知这次要对付两个人。
明渡有些奇怪,对上更多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为什么两个人要格外强调,就算是三笠和莱纳加起来,也并不到能让教官额外提醒她的地步。
感冒还是带来些许影响,眼前有些发黑,明渡忍不住晃了一下。
只是很轻微的一下,却立马被发觉了,一把小刀瞬间出鞘自下而上,擦着明渡脸颊钉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