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深处

明渡正仰头喝下最后一管药剂。皮肤下的蓝紫色纹路开始发光，与毒雾产生奇妙的共鸣。她拔出利威尔的军刀，刀身映出一双逐渐变成晶体的眼睛。

刀尖划破手指，在洞口画上一个圈，这样就不会有人再误闯进来。

身后黑夜有无数猩红眼睛注视着这边，垂涎的同时在忌惮着什么。

衣服脱下来，叠整齐放在旁边，上面用军刀压着，像一个衣冠冢。

明渡不知道这一次会是多久。

她赤裸着走入那片黑夜，某种朦胧光晕从她身上升起来，将她团团围拢，包裹。

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发白泡膜。

没有声音，没有挣扎。

只有寂静的荒漠，与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

明渡离开后，韩吉很是想她，她总念叨这个听话的实验体。

临走之前韩吉抽了她的蓝血，但因为内战搁置了研究，等她有空去的时候，冷库因为恶意切断电源导致多半材料被毁，珍贵的蓝血也变成飘着絮状物的浑浊液体。

韩吉对那团絮状液体进行了检查，得到了让她死心的结果。

她和明渡的最后一丝联系就此断开。

这件事成了韩吉最大的遗憾，她每天都在念叨这件事，嚷嚷着要她快点回来做实验。

中央城此时已经翻天覆地，民心，残党，政局，他们每天要处理的事像山一样多，重压之下，没有任何闲情逸致能逃出其中，韩吉渐渐不再提起，一代又一代的调查员更迭也使他们不再了解这个名字。

非常偶尔的时候，有人会问起利威尔手腕上的绷带，那东西总让人误会利威尔受了伤。

利威尔只解释自己没有受伤，对于其他一概不提。

实际上，在系上这个布料后，利威尔就很少遭受伤害，在地上深入辐射区的时候，弱小畸变体甚至会绕开他。

这是那个人的祝福。

这布料绑了很久，也洗了很多次，却不曾褪色，晒干后还有一种淡淡的味道，利威尔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但那总会让他想起明渡。

半年，一年，两年。明渡没有回来，地外调查全部杳无音信。

已经封存的资料里，明渡那一页已经盖上了已死亡的章，利威尔见证了她的葬礼，她穿过的衣服胸章随着牺牲士兵的胸章一起下葬，变成人类文明在黑暗摸索中的一块石碑。

一年又一年，利威尔习惯了等待，他不再期盼那个人会回来，离开绿洲的人类不可能回来，这么久的时间，足够她化成一团尘土。

这是理所当然的，为了人类的未来而牺牲，他们从加入调查军团的那一刻便做好了觉悟。

不管是自己的死亡，还是他人的死亡，并肩作战的队友，陌不相识的新人，利威尔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死亡。

只是，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夜晚，利威尔会梦见跟明渡睡在破房子的夜晚。

他紧紧抓住明渡的手，那手心柔软温暖，她的眼睛轻轻阖上，呼吸清浅，头发柔软的铺在肩头。

即使在梦里，他也不愿惊扰疲惫的明渡。利威尔只是在床边端详着明渡的睡颜，试图将这一切深深刻进记忆里。

明渡睫毛颤了颤，突然睁开眼睛，她的视线落在利威尔身上。

那是包含爱意的温柔眼神，是现实中的利威尔不曾见过的眼神。然后明渡在利威尔的注视下缓缓起身，倾身，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时间停止了。

温和的，柔软的一个吻。连风溜过他们相贴的脸颊时也悄悄止息。

利威尔猛的惊醒，看着窗外月光，一时不知道今夕何夕。

眼角残留的湿润还在提醒着他梦里的温软，但等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一切会云消雾散。

穿上军装，利威尔还是那个利威尔，他的心在锤炼中早已伤痕累累，却如钢铁般坚毅。

·

【编号：历史档案H-1374

保密等级：Ⅳ

归档日期：21xx年

……

21xx年，外城遭遇畸变体入侵，伤亡人数难以统计，所有哨卡全部断联，外城区宣告沦陷。

人类文明陷入更深一层的黑暗。

中部城市实行强制征兵，所有14至45的男性，16至45岁女性强制服兵役。

自愿参军年龄35以下。

35至75岁无论男女，每日强制劳动十二小时。

注：怀孕女性可延迟入伍直至生育后180天，育有三胎及以上家庭父母可免除服役。

……

附录1：21xx年x月x日报纸头版

附录2：政策宣布告示

封存指令：无

无加密，下次解禁时间，21xx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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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x-1-人类变异体（已死亡）

保密等级：Ⅰ（仅执政官以上可查看）

归档日期：21xx年x月x日

一.档案背景

主题：有关域外异常人类“■■”个体调查报告

调查员：韩吉博士

发现地点：中部五级平原区■■■■

关联事件：无

二.个体特征

智力低下，认知能力低下，学习能力低下

喜欢吃很贵的食物

意志力弱，抗伤能力弱，痛觉等级一般，忍痛能力奇差无比

……

抗辐射能力极强

总结：特别笨的小强

三.分析结论

1.目标生理构造无异常人

2.抗辐射能力来源于■■■■■

3.目前科技水平无法提取■■■

四.处理建议

建议放养，很乖，不咬人。

多摸头

五.附录

附录1.DNA样本记录

附录2.■■■■■光谱分析

附录3.行为记录

附录4.■■■（已失效）

附录5.■■■（已失效）

……

封存指令：

启用量子加密，解禁时间24xx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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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这一天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格外的风平浪静。

调查小队在安全地方稍作休整。

“今天好像有点安静。”

三笠说。

“不觉得，有吗？”

艾伦看向阿尔敏，像是在询问对方是否和自己感觉一样，但阿尔敏点点头，

“有些。”

艾伦尝试着倾听，无果。

一声大喊突然打断大家对话，“警戒——！”

四周突然冒出数个畸变体，这些东西出现的时候无声无息，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嘶吼声撕裂了短暂的宁静。

畸变体从沙丘后、岩缝间、甚至脚下的沙土中无声涌现，它们的躯体扭曲变形，内脏外翻，皮肤像被强酸腐蚀过一般大片剥落，露出内部的肠子烂肉。

但来不及思考，其他畸变体没有停下，基斯长官率先反击，长刀从畸变体大开的喉咙里扎进入，用力甩向一边。

三笠的刀光如银线划过，一只畸变体的被拦腰斩断，却在半空中就开始有丝分裂，腰部断面蠕动着增生出新的肉芽。

让的火枪轰碎了另一只的胸腔，可那怪物只是踉跄了一下，破碎的躯体便开始缓慢愈合，□□只能稍微阻挡它的速度。

“该死，这些东西再生速度太快了！”艾伦咬牙，用力劈开扑来的畸变体，黑血溅在他的防护服上。

该死，这个地方明明是低浓度区，为什么这么多畸变体。基斯长官闪过一瞬间懊恼，但很快便消散了，当务之急是让这群新兵安全回去。

“眼睛和脖子是弱点！”

基斯长官大喊。

他的动作非常凶猛，狠狠刺中一只畸变体的眼睛，那是它们唯一没有覆着硬壳的部位。刀尖搅动，蓝紫色的浆液喷溅，怪物们发出尖锐的吼叫声。

但数量太多了。

一只畸变体从侧面突袭，阿尔敏侧身闪避，却还是被它的利爪划破了手臂。血珠渗出的刹那，所有畸变体突然静止。

它们齐刷刷地转向他，鼻翼翕动，像是在嗅闻什么。然后如同疯魔一般，向阿尔敏奔去。

正在跟艾伦缠斗的畸变体突然放弃攻击，闪身扑向阿尔敏，艾伦转身大喊，

“阿尔敏——”

三笠用力踩下地面，朝阿尔敏奔去，但还是来不及。

阿尔敏的弹夹已经打空，需要及时换弹，但看见近在咫尺的畸变体，阿尔敏浑身僵硬的无法动弹。

要死了吗。

一瞬间，脑子里只有这样的想法。

“快躲开！”

关键时候，距离较近的莎夏将阿尔敏撞开，两人一起滚落土坡，躲开了第一波攻击。

萨夏不甚跌落土坡，只发出一声惊呼，阿尔敏想抓住她，却差点连自己都掉下去。

“萨夏——”

其余的畸变体迅速将阿尔敏团团围住，令人牙酸的撕咬声和惨叫声刺穿耳膜。

让和尼康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被畸变体洪流冲的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呐喊。

三笠扑上去砍掉一只畸变体的头颅，但畸变体就像扑到蜜糖水上的蚂蚁一样源源不断。

“都闪开！”

基斯大吼，架起喷火器，刺鼻机油味瞬间充斥鼻腔。

艾伦想要上前却被三笠拦住，险些被火灼伤。

“新兵，你在干什么！”

“长官不要，阿尔敏会受伤的！”

“当务之急是将怪物驱逐，否则你以为他们俩活的了吗！”

尼康过一咬牙，迅速将刀刃对准四面八方涌来的畸变体，其余人也找到目标，开始清除周围。

但是，畸变体却越来越多，如同过境蝗虫一般，让人睁不开眼睛。

弹药消耗大半，畸变体却不见减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前仆后继。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折在这里的。

基斯长官加大了喷火器的功率，在薄弱点轰出一条路来，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阿尔敏和萨夏……”

“没有弹药了，我们会死在这里的”

“长官……”

“你这家伙，想害死大家吗！三笠，带他走。”

三笠应声，从后揽住艾伦，却被艾伦推开，

“我不走，我不会抛弃阿尔敏的！”

“你！——”

喷火器突然熄灭，空气骤然陷入黑暗，只剩烧过的焦油味。基斯长官试着点火，但无果，出油口卡死了。

完了。

他脑子中只有这一句话，心脏瞬间寒冷，随后又更加热烈的灼烧起来。

“都给我听好了，待会我会点燃油桶，然后从东边突破，你们跟在我后面，不要太近也不要掉队，明白吗！”

“……长官……”

“这是命令，明白了吗！”

让率先回应，只是尾音忍不住颤抖，其他人纷纷应声。

“明白！”

短暂的时间内，基斯长官迅速的看过每一个人的脸，把这些人的样貌都记在心里。

在生死之前，他缓和神色，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露出一个笑容，

“你们都是好样的。”

三笠的身手和技术在几年内都算顶尖，未来一定大有可为，阿尔敏虽然勇气不足，但是脑子活络。让表面只思考什么有利可图实际上从未离开队友，萨夏是个满脑子吃的优秀战士，尼康在看似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努力。

哪怕是性格鲁莽的艾伦，在基斯眼里，也有着金子般珍贵的愤怒。

他的内心非常欣赏自己的士兵们，但他的立场和身份不允许他说出这些话，但是此刻不需要了，他深深地把这些人刻在自己心里，带进死后的世界里，

“听我的命令，我数到三，就一起冲出去！”

有人在流眼泪，不止一个人，他们或许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带来了什么后果。

如果他的生命能够让这些毛头小子成熟一些，那么基斯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