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他心里一直酸溜溜的，还好季青衍还是那么喜欢他，还好回到北京就能见面。

细论起来，他和季青衍之间断断续续快两年了，而季青衍令人费解的恋爱脑竟然是唯一的牵绊。仿佛百里跨海大桥，支撑点只有中间一根柱子，一旦折了就轰然坍塌，而后天地间了无痕迹。

此时若出现在小说里，李阅川都得吐槽一句瞎他妈写，可却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李阅川问严止行去季青衍父母家应该带什么礼物，严止行眨巴眨巴眼睛，“带上你俩的孩子。”

“......”，李阅川白眼翻到天上，“我就多余问你！”

他拉着严止行去商场买了两瓶酒两条烟，又给蒋玲选了条羊绒围巾。严止行在一旁直嘬牙花子，“兄弟，你提亲去啊？”

李阅川的回答与万般无奈交织在一起，从两步之外传过来，“我倒是想。”

季家的司机专门到四海接的李阅川，李阅川沿途不动声色地认真记路，司机从后视镜瞄了好几眼，没说什么。

十一月底，零上不过四五度，季青衍戴着毛线帽，裹着长到脚踝的羽绒服，腿上还盖了一条厚毛毯，静态摆件似的一动不动，坐在院子口望向遥遥而来的自家车。

熟悉的车头驶近后，他轻轻抬手，在寒风中朝车窗飞吻。呼气时带出一团白雾，棉花球一样越飞越大，惹得李阅川在车里歪头扶额。

除烟酒围巾外，李阅川还从后备箱拎出一个巨大的，快赶上行李箱的明黄色纸袋子。

季青衍一眼就惊呼出来：“乐高！”

李阅川两手都占着，用胳膊肘顶了下季青衍的轮椅背，语气极度思念又极度隐忍，“嗯，那天在浦东机场正好看见。”

裹在身上的米白色厚羽绒服随他的动作向前凹进去一大半，李阅川心往下沉，“又瘦了这么多，真成纸片儿了。”

季青衍动作僵硬地在轮椅上转身，笑嘻嘻说：“想你想的嘛~”

这一幕，如果对方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肯定会觉得恐怖。

季青衍身体状态肉眼可见的极差，但精神状态却亢奋得好似刚吸了违禁药品。

青黑色的凹陷从眼皮延伸到颧骨，几乎模糊掉眼睛的形状，本来圆圆的鼻头也收窄出棱角。

这是李阅川第一次知道人暴瘦后嘴唇竟然也会变薄，肉嘟嘟的粉色嘴唇变为干瘪暗红的两片，但应该是涂了唇膏，转身的瞬间有微弱光亮。

深凹的双颊在笑容中堆出不规则的褶子，每一条都像刀，凄厉厉地划开李阅川的大动脉。

他跟在季青衍的轮椅旁往室内走，努力睁大双眼让寒风给通红的眼眶降温。

轮椅刚要到门口，门就从里面被拉开，蒋玲连忙把儿子的轮椅拉进来。

礼物放下后，不等李阅川把客套话说完，就被季青衍强行打断并带进三楼自己的卧室。玻璃电梯里，李阅川望着视线范围内越来越矮的蒋玲，忽然有一种死生之内百无禁忌的不好预感。

羽绒服脱掉，才看出季青衍到底瘦成了什么样子，甚至于用瘦来形容都有些过于乐观，好像已经死一半了似的。

大概有半分钟，李阅川连眼睛都不敢眨，就那么一错不错地盯着季青衍。

而后上前两步，一手扶着季青衍窄得不足一掌的腰，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即将吻上去的瞬间又屈膝调整角度，丝毫不敢让季青衍受丁点儿力。

季青衍胆子倒比李阅川大得多，像只饿狠了的小猫崽子，探身撕咬李阅川冰凉的嘴唇。

亲了一会儿李阅川怕他没力气，却实在不舍得放开。

就让四瓣唇那么贴着，时不时舔一口。季青衍坐在李阅川怀里，头搭在李阅川的大动脉旁，静静感受脉搏的跳动和彼此愈加急促的呼吸。

李阅川摸摸季青衍的颈托，“又换厚的了？”

“嗯”

“季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好端端怎么会头晕？”

“没什么”，季青衍不想骗李阅川，更不想吓他。

李阅川用下巴一下一下戳季青衍头顶的发丝，语气无端听出几许大漠孤烟般有去无回的苍凉。

“季哥，我知道遇上事儿了我帮不上忙，但是至少感情上咱俩是平等的。如果我突然病了，你会不会想知道原因？”

季青衍脖子无法下弯，直挺挺地梗着，每次呼吸都喷在李阅川的脖根，说出的话也有不屈服的执拗劲儿，“前几天血氧突然掉了，去抢救了一下。”

“掉到多少？”

季青衍不吱声，整个人往小缩了缩。

李阅川：“说！”

“82”

胸前传来的声音闷闷的，像给李阅川的心脏加了个盖子，压得喘不上气。怪不得“季爷爷”都过去守着了，也许当时家里已经做好了见最后一面的打算。

他总是最后知道，总是等季青衍一个人度过危险之后才欢天喜地地发来通知：看，我已经好了哦~

哪怕这一年来季青衍被病情折磨得不成人形，但在李阅川的心里，他始终是那只白嫩嫩的小兔子。

手指擦破了要他哄，崴脚了要他背，有事没事闹一闹，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得撒个娇。

但这一年里，生死一线之间，季青衍瞒得密不透风，连句软话都没说过。

李阅川不知道如果这两年的顺序调换，初遇时的季青衍就这般坚韧顽强，自己还会不会动心。

但也许这就是命，是他和季青衍之间的命。

连拥抱都不敢用力，李阅川虚虚地把人圈在自己怀里，低头直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郑重说：“季哥，以后关于你的情况，尤其是身体情况，要跟我说，不许再骗我。”

季青衍眨眨眼示意知道了。

李阅川舍不得放开季青衍，季青衍也舍不得从李阅川怀里出来。他把手伸进李阅川的毛衣里，李阅川非但不阻拦还亲了他脑门一口，“季哥——”

“换个称呼呗，成天‘季哥’‘季哥’的，不亲密！”

李阅川的笑意隔着背心和毛衣拱进季青衍心头，“行，那你说叫什么？”

“你自己想~”

李阅川当机立断：“大色魔！”

季青衍正在摩挲胸肌，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猛朝下伸。

但李阅川今天系了皮带，季青衍的手卡在裤腰边下不去。李阅川大笑着解皮带扣，先是金属扣叮当脆响，而后是牛仔裤拉链的咬合声。

长裤即将全部解开时，横坐李阅川双腿上的季青衍忽然前后晃悠两下，李阅川赶紧松开裤子去扶。

无奈地看向坐不稳的病号，他捧西瓜一样把人稳稳平放在床上，然后自己褪下外裤，仅穿内裤躺在季青衍身边，“摸吧，脱干净了。”

本以为季青衍会按照之前提出的诉求“把手伸你内裤里，摸你鸟鸟！”进行操作，但出乎意料的是，季青衍神色认真地问：“我能拍张照片吗？”

“啊？”李阅川声线半破不破，极具有说服力地表现出没听懂，“我人都在这儿了，还拍什么照片啊！？”

季青衍让李阅川重新把自己放轮椅里，拒绝帮助，吃力地一点点挪到书房，把画架旁一本厚厚的画册放到腿上，再慢吞吞挪回卧室。

没比筷子粗多少的胳膊每次用力都像要折了，好像就差那么一点点，白骨就要刺破皮肉扎出来，最后几米李阅川偏头不敢再看。

好不容易再次回到床边，他把季青衍从轮椅里抱出来放到床上，足足过了十分钟，季青衍才把气喘匀。

如此费劲取回来的，宝贝到不行的画册终于被打开。

第一页上方夹了一张照片，主人公背光靠在窗台上露出六块腹肌，下面整幅素描画都在临摹这张照片。

第二页上方同样的位置依然夹着照片，一双修长的大手握着篮球作势欲抛，下面的画具体是什么画法李阅川不认识，只能看出给这双手上了颜色。

李阅川抢过画册自己翻看，画面越闪越快，每一幅画都对应一张照片，每一张照片他都无比熟悉。

都是他。

都是他自己发给季青衍的。

李阅川一骨碌爬起来，“季哥，我......”

“嘿嘿”，季青衍珍重地摸摸画册最后一页还没画完的侧脸，“医生让我多画画，对手的复健有好处，画别的实在提不起精神。”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管我要照片？”

“算是吧，好色肯定也有。”

李阅川的泪水毫无预兆突然滚落，他眼眶没红，眼睛也没酸，但泪水确实就这么滚下来了。“你跟我说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青衍用鸡爪子似的手帮李阅川抹眼泪，“不想给你增加负担，我的手也许再也好不了了，到时候你一定会想是不是自己也有责任。”

李阅川说不出话，泪水也擦不干，整个人抑制不住地轻微抽搐。许久，呜咽声中透出一句话：“季哥，我不值得你这样。”

“这么大还说不值！？”

李阅川不解地睁开眼，垂头望向声源处。季青衍双手托着自己的颈托，正凑在李阅川的腰胯旁，兴奋得睫毛都在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