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青碧死了。阿弦反反复复从心头提起这句话,使自己务必明白这件事实。自打青碧牺牲以后,他和阿岚几乎有一周没再对话。两人都各自沉默着、仿佛陷入了永久的沉寂——这也算是他们之间一种无声的共识。
这些彷徨无措的日子里,阿弦和阿岚之间仿佛有一层纽带自然脱落。那层纽带或许名为青碧,也或许没有名字。他们二人只是各自怀念、各自休整自己的心境,或许不知道哪一天、他们二人才能双双打开心扉,重新看起现实生活中的一草一木来。
阿弦重新穿起了自己的红衣裳,像是在给过去的自己惋惜,也像是在给惋惜过去自己的青碧吊唁。青碧曾说自己变了、变得不好了——她希望阿弦变回原来的样子、重新穿起自己的朱红衣裳,变得像曾经一样潇洒开朗起来。
阿弦虽然不曾潇洒开朗了,可柜子里的朱红衣裳毕竟是还在的。那天天气寒凉。他穿回了他的衣裳,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毛领大氅。由于他嫌自己落魄,如今已不愿再戴冠子了。阿弦只别了一把青玉的细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便出门了。
由于阿岚还在心伤,他甚至没有通知阿岚,自己如今要外出了。阿弦浑浑噩噩,像是一缕红白相间的鬼魂一样,游游荡荡、颤颤巍巍,病病歪歪的飘在街上。他不愿整理自己的头发,就连走路也踉踉跄跄。
旁人尽管身着布衣,可起码健健康康走在路上。只有阿弦一人像是含了冤屈来找人讨债似的,不管大缕大缕的头发挂在额前、披在腰前,略略遮住他的脸庞、看起来就像女鬼似的。走着走着,阿弦身子一倒,来到了一座仍是残垣的酒楼旁。
原本天色便阴沉沉的。事到如今,天上直接下起了大雨。
打一开始出门的时候,阿弦便故意心灰意冷般、死死的盯着地面,似乎不再有精力看向早已变得灰暗的、不堪的天空——然而天空似乎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号召一般,从此刻开始不停的下着大雨,如同一个早已经悲泣的不成样子的人。
如今的阿弦已经早早抛却了五感、抛弃了心智,因物是人非的缘故而彻底闭上了感官,从此变得迟钝羸弱、敏锐偏激起来。他不知道出门应该带伞,只是匆匆然披上狐裘,茫茫然跨过院子的门槛,自此漫无目的的跑出门去。
天空中的雨不断往下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可他却听不见雨的声音。阿弦即刻感觉无数的雨点化作由天空向下延伸的大手,密密麻麻的伸到地上来、轰轰烈烈的朝他张开。于是阿弦便好像躲避不及似的、抱头鼠窜一般,找见通往顶楼的台阶便往上奔去。
阿弦不知自己究竟狂奔了多久。他只知道狂奔结束后,一个看上去高大、结实、体面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起初并不想管那人,只愿自顾自的往前冲、把那人甩开。谁料那人竟然认出了他,把身子贴上来、一个劲儿的想堵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