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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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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时芜手中执着一柄素白绸伞,伞面上绘着几枝墨兰,恰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朱唇。

齐玥攥紧酒杯,指节泛白,酒液晃出来溅在月白色衣袖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王爷紧张什么?”段觅微用帕子轻拭她袖口,眼睛却盯着上官时芜被风吹起的裙裾,“不是说与上官女傅已经恩断……”

齐玥拂开她的手,“你适可而止。”

上官时芜的船已经靠近。

齐玥看到上官时芜的绣鞋尖在船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像一片云般轻盈地落在他们船头。

绸伞微微抬起,露出上官时芜描画精致的眉眼,今日她点了花钿,眉间一朵小小的五瓣梅,衬得肤色如雪,发间的白玉兰簪随着上官时芜的动作轻晃了一下。

齐玥的心口一跳。

那支簪子,是她花了整整三个日夜,亲手一刀一刀雕琢出来的。平日里,从未见她戴过。

“好巧。”上官时芜的声音比湖风还轻,目光在段觅微挽着齐玥胳膊的手上停了一瞬,随即移开,“倒是我扰了二位雅兴。”

段觅微立刻贴得更紧,她声音甜得发腻,目光却在上官时芜腰间玉佩上流连,“上官女傅说哪里话,我们正愁没人解闷呢。”

她仰头看齐玥,眼中满是狡黠,“是吧,王爷?”

齐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能闻到上官时芜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合着今日新添的梅香,丝丝缕缕往她鼻腔里钻。

这香气让她想起昨夜那个带着泪意的吻,那时那人唇上的胭脂也是这样艳,只是被自己吻得晕开了些。

“女傅有事?”她开口才发现嗓音暗哑得厉害。

上官时芜的伞柄在她掌心微微转动,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她轻颤的睫毛。

她看着齐玥衣袖上那片酒渍,想起昨夜这双手是如何扣住她的腰肢,如何留下道道红痕。

如今,这双手却任由另一个女子挽着。

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阿玥?

“只是听闻湖心亭今日有新茶到,想来讨王爷一杯尝尝。”她声音强装平静。

“可王爷方才答应要陪我去看锦鲤呢。”段觅微突然踮脚,几乎贴上齐玥耳畔。

她红唇微启,眼睛却直直望向上官时芜,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是不是呀,王爷?”

齐玥余光瞥见岸边树影里若隐若现的黑衣人影,她知道那必定是齐湛的暗卫。

她不得不伸手虚扶住段觅微的腰肢,声音刻意放柔:“自然。”

上官时芜的绸伞突然“啪”地一声合拢。

她将伞尖轻轻点在船板上,莲步轻移,来到齐玥另一侧,素白的手指搭上齐玥执杯的手腕,指尖擦过她戴着的青玉扳指。

“王爷昨日还说,最喜我煮的茶。”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委屈的颤音,“怎么今日就换了口味?”

齐玥心尖猛地一颤,她从未听过这人用这般语气说话。

那嗓音里含着三分委屈、七分娇嗔,像是被雨打湿的梨花,颤巍巍地坠在枝头,只消轻轻一碰,便会零落成泥。

段觅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方绣着金丝牡丹的帕子:“王爷额上都有汗了。”

上官时芜眸光一暗,突然伸手截住段觅微的手腕,她指尖在段觅微脉门处轻轻一按,力道恰到好处地让对方吃痛松手。

段觅微疼得指尖发麻,却笑得愈发娇艳。

“段小姐可知《女诫》有云,动静有法,谓之妇德。”

段觅微揉着手腕,突然轻笑出声:“上官女傅教训的是,不过……”

她突然凑近,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女傅与常阳王的婚期将近,这般与王爷亲近,岂非更失体统?”

齐玥明显感觉到上官时芜的手指一僵,朱唇上的胭脂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婚约?”上官时芜突然抬眸,眼底泛起一丝水光,她转向齐玥,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王爷也这般认为?”

湖风突然大了起来,吹散上官时芜鬓边一缕碎发。齐玥几乎要伸手去拂,却在瞥见岸边闪动的刀光时硬生生忍住。

她强迫自己冷笑一声:“女傅的婚事,与本王何干?”

上官时芜后退半步,绸伞掉在船板上,段觅微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狠狠挥开。

段觅微指尖发烫,方才那一瞬,她触到了上官时芜腕间的肌肤,也摸到了对方脉搏的狂跳。

“女傅当心。”段觅微嗓音不自觉地放柔,指尖在那截皓腕上流连,留下淡红痕迹。

她贪恋这片刻触碰,却又在对方抽手时,捕捉到上官时芜眼中罕见的狼狈。

弯腰拾伞时,上官时芜后颈沁出细密汗珠,在阳光下闪烁。

直起身时,她已恢复往日清冷模样,唇角甚至勾起得体浅笑:“祝二位尽兴。”

段觅微突然拉住她的衣袖:“女傅别急着走呀。”她声音故意提高,“听闻女傅琴艺超群,可否赐教一曲?让我等一饱耳福。”

上官时芜垂眸看着那只拽住自己的手,忽然唇角一弯,竟真的莞尔一笑。

她转向齐玥时,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知王爷想听什么曲?《凤求凰》……还是《白头吟》?”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齐玥握杯的手猛地收紧,瓷杯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广陵散》吧。”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适合送别。”

上官时芜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去,她缓步走向画舫中央的琴案。

“《广陵散》……”她低声重复,指尖悬在琴弦上方,迟迟未落,白玉般的指节微颤,与昨夜紧紧攥着齐玥衣襟时如出一辙。

段觅微倚在齐玥身侧,红唇微启:“怎么,女傅难道不会?”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上官时芜抬眸时,那眼神让她心头一颤。

“王爷确定要听这首?”上官时芜直视齐玥,眸光如淬了冰的刃。

齐玥握杯的手指节发白,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

“弹。”她听见自己冷硬的声音,“本王想听。”

琴音骤起,上官时芜十指翻飞,每个音符都裹挟着隐忍的痛楚,湖面被震出细密波纹。

段觅微怔然,这哪里是清冷自持的上官女傅?她看着上官时芜鬓角渗出的汗珠,忽然心生悔意。

这场试探,终究是伤了她最不愿伤的人。

齐玥的酒杯终于承受不住力道,裂开细纹,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指缝滴落,与琴音一同砸在船板上。

琴声越来越急,上官时芜的鬓角渗出细密汗珠,突然“铮”的一声,琴弦应声而断,在她指尖划开一道血痕。

殷红的血珠滴在桐木琴面上,晕开一朵刺目的花。

琴音戛然而止。

上官时芜缓缓收回受伤的手,将流血的手指藏入宽大的袖中。

她抬起眼眸,看向几步之遥的齐玥,唇角勾起一抹惨淡的弧度,“王爷可还满意?”

“精彩!”段觅微拍手轻笑,这笑却很苦涩,这人的琴声,这人的心碎,永远只为她身侧之人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岸边,“观众似乎要离场了。”

齐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那几个黑衣人影正悄然退去。

上官时芜起身时身形微晃,齐玥下意识伸手,却在半途硬生生转向,扶住了摇晃的琴案。

这个动作没能逃过上官时芜的眼睛,她唇角笑意更深,却也更冷。

“下官告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弯腰拾起绸伞,发间的白玉兰簪突然坠落,齐玥眼疾手快地接住,簪尖在她掌心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两人同时怔住。

上官时芜看着齐玥掌心的血痕,伸手夺回玉簪,力道大得让齐玥吃了一惊。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船头,背影挺得笔直,只有玉兰簪颤得厉害。

湖风卷起披帛,像在挽留,却终究徒劳。

“王爷看得眼都不眨呢。”段觅微的指甲划过她手背,“人都走远了。”

段觅微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王爷看够了吗?戏还要继续演呢。”

齐玥转身时已经恢复平静。

画舫缓缓驶向湖心,更多灯笼亮了起来。

.

今日南明王府的朱漆大门在黄昏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沉重,像是吸纳了主人的心绪。

上官时芜面无表情地跨过高高的门槛。守门的小厮刚要躬身行礼,却在抬眼看清她脸色时,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小姐回来了。”

禾桔捧着铜盆迎上来,眼睛扫过上官时芜裙摆上沾染的香灰,又悄悄瞥了眼那截被攥得发皱的披帛,“热水备好了。”

上官时芜没说话,她径直走向内室,解披帛时,动作透着说不出的烦躁,珍珠扣被硬生生扯断,那颗莹白圆润的珠子滚落在地,骨碌碌地一直撞到桌角才停下。

“奴婢去捡……”禾桔慌忙蹲下身。

“不必。”上官时芜的声音比冰还冷。她突然抓起案上的青瓷香盒,指节发白。

禾桔屏住呼吸,那盒沉水香是小姐惯用的,每日都要亲手添在熏炉里。

一声闷响,香盒被上官时芜重重地合上盖子。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失态。

阿玥与段觅微的亲近,不过是演给齐湛看的一出戏,就像乞巧节那夜,她与常阳王演给阿玥看的那场戏一样。

彼此都在局中,身不由己。

可即便心里明白其中所有的算计和不得已,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心还是像被刀子一下下凌迟般疼痛。

被琴弦割开的仿佛不是手指,而是她的心。

她推开雕花窗,夜风灌进来,吹散了她一丝不苟的发髻。

“备水,沐浴。”她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要烫些的。”

禾桔看着主子把整个香盒扔进妆奁最底层,铜锁扣上的声音像一声呜咽。

“长姐这是要把自己搓掉层皮?”

上官时安斜倚在外室屏风旁,手里转着个蜜饯盒子,内室传来的水声已经停了许久,侍女们端着铜壶进出几次,蒸腾的热气将屏风上的图案都晕染得模糊不清。

“公子慎言。”禾桔绞着帕子低声道,眼角余光不住地往内室瞟,“小姐今日心情不好。”

“看出来了。“上官时安抛起一颗杏脯,“长陵和段觅微游船的事,现在怕是连洛阳城外的麻雀都知道了。”

屏风后传来瓷器碰撞声。

上官时芜转出来时,发梢还滴着水,素白中衣外只披了件竹青色纱袍,腰间丝带系得凌乱。

“你很闲?”

上官时安把蜜饯盒子递过去:“安广王送了帖子,邀你明日赏菊。”

“扔了。”

“真扔?”上官时安作势就要将帖子往窗外抛。

禾桔眼疾手快拦下,偷眼去看小姐神色,却见上官时芜正用银簪拨弄香灰,神情莫测。

“段觅微今日酉时随长陵去了安广王府。”上官时安突然道。

上官时芜正在拨香灰的手一顿,银簪碰在铜炉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觉得有趣。”上官时安凑近熏炉,看火星明灭,“长姐明知长陵是在演戏,还气成这样,那乞巧节那晚……”

他故意拖长声调,“她看着你与常阳王那般鹣鲽情深,听着你说的那些伤心的话,该有多痛?”

上官时芜指尖一颤。

她当然知道那人有多痛。

那夜齐玥眼中的破碎,至今想起都让她心如刀绞。可那时,她别无选择,若不让阿玥死心,她只会被卷入更危险的漩涡。

可如今看来,似乎比从前更糟了。

这场“报复”,她本应甘之如饴。

香炉“砰”地翻倒,热灰溅在上官时芜手背上,瞬间烫出一道红痕,她连眉都没皱一下,只冷飕飕看了弟弟一眼,“你倒替她鸣起不平了?”

上官时安立马抓过她的手浸入茶盏,凉茶激得伤口发白。

“那当然。”他眨眨眼,“长陵接近安广王,被我好一顿误会,她都不忘替我解决段觅微的婚事,我岂能不记得她这个情。”

上官时芜抽回手,烫伤处火辣辣地疼,她想起乞巧节那晚,齐玥伤心欲绝离去的背影。

“禾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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