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鹞，新年快乐！”
除夕夜，团圆饭结束后，大家跟着小舅去河边放烟花了，大姨家的表姐丁宁塞了个红包给钱纸鹞。
“……谢谢表姐。”钱纸鹞愣愣的，没想到自己都这么大了还能收到红包，捏在手里不知道该不该收，目光下意识去找赵清澜，才想起来赵清澜又溜出去约会了。
还以为不和赵培溪一起去玩能让自己自在些，没想到呆在家里反而发生了更不知所措的事情。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楼下的死小孩放的春雷威力十足，一时间连窗户都震颤不止，停在楼下的车辆更是一齐响起了警报。
一直乖乖坐在沙发上自娱自乐的小晨晨被这动静吓一抖，小脸皱了皱，然后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哦哦，不怕不怕。”丁宁忙将儿子抱进怀里，一手捂住他的耳朵，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吓到宝贝了呀？呜呜小可怜，妈妈抱！”
钱纸鹞盯着这一幕出神，试图在脑海中搜寻自己还在赵清澜怀中的记忆。
赵清澜是抱过她的，在稀里哗啦的麻将声中，年幼的钱纸鹞迷迷糊糊地睡在赵清澜的臂弯里，赵清澜每探身抓一次牌，钱纸鹞的头就在牌桌边撞一下……
宁可带着孩子打麻将，也不愿意放下麻将带孩子，在你的选择里，我甚至连麻将都不如，真的是因为喜欢小孩，所以才生下我的吗？
不是说为了生下我，差点连命都丢了，既然这么爱我，那为什么又要扔下我去爱别的男人呢？
骗子，这个可恶的虚伪的骗子，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生下我为什么又不爱我……
“纸鹞。”
丁宁的声音拉回了钱纸鹞的思绪，小晨晨的哭声平息下来，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噙着两汪眼泪，叼着奶嘴好奇地看着钱纸鹞。
“明天就要回去了吗？”
钱纸鹞点头道：“应该是吧。”
“姐姐听说外婆了你和你妈妈的事，”丁宁温柔地劝道，“回去以后不要跟妈妈斗了。”
“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吗？”钱纸鹞一阵委屈，“明明是我妈妈养小白脸，为什么你们不劝她，反而来怪我？”
“没有怪你，没有怪你。”丁宁没想到钱纸鹞这么容易就哭，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慌手慌脚地抽了纸巾帮她擦眼泪，“姐姐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样只会把妈妈越推越远的呀。”
“人都是有叛逆心理的，你越是讨厌那个男人，妈妈越是想办法弥补他，你是聪明的孩子，留不住人，至少要把钱留住。”
“如果他是为了钱和你妈妈在一起的，你把钱守住，他得不到好处自然就会走了；如果他是真心对你妈妈的，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我不高兴，”钱纸鹞完全听不进丁宁的话，固执道，“我要妈妈只爱我一个人。”
丁宁叹道：“纸鹞，就算没有那个男人，妈妈也不会陪你过完一生，你得学会自己爱自己。”
“怎么样才叫爱自己呢？我有好好吃饭啊，也有按时睡觉啊，可是，一个人的生活，太孤独了。”
第一次，钱纸鹞有了要是死掉就好了的念头。
丁宁说：“等你长大了，你会遇到那个爱你的人的。”
钱纸鹞摇着头，让她怎么相信，连从妈妈那里都得不到的爱，会从别人身上得到呢？
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小舅带着一帮孩子放烟花回来了。
“快把红包收好，”丁宁反应迅速，把钱纸鹞往房间里推，心虚道，“别让他们发现了，姐姐可没准备那么多红包。”
房间里，老太太正守着电视看春晚，一眼就瞥见了钱纸鹞手里的红包，和钱纸鹞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给你了就收下吧，”老太太说，“本来我们家是没有给红包的传统的，宁宁也是看你可怜，想让你过年开心一下。”
可怜？这个词的意思不是幸福者对身处苦难的人高高在上的嘲弄吗，钱纸鹞不愁吃不愁穿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落到要人可怜的地步了。
“为什么要可怜我？”钱纸鹞语气冲冲的，“谁要你们可怜？”
可以说老太太这辈子的气都是在赵清澜这对畜生母女身上受的，大的那个气到她中风，小的这个动不动就给她甩脸子，真是岂有此理，家里哪个人不是仔细伺候着她的。
老太太只恨自己半身不遂，不能跳起来骂她：“养不熟的贱骨头，对你好都是浪费，这世上不是爱你的人谁会可怜你。”
房门口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赵培溪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钱纸鹞，扬了扬手里的雪糕，问：“吃吗？”
知道这是赵培溪听见老太太在骂她，特意来救她的。
忽然就让钱纸鹞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暑假，赵清澜带着她来看望老太太，被身为眼科医生的舅妈察觉她眼睛里长了一个硬块，决定第二天替她手术切除。在手术前，钱纸鹞吓得快要昏过去，赵培溪也是给了她一根雪糕……
是因为钱纸鹞即将做手术所以可怜她，还是因为爱她这个妹妹，所以愿意给她买雪糕呢？
钱纸鹞不知道，可是外婆说得没错啊，这世上不是爱她的人，谁还会可怜她，爸爸不也是因为可怜她，所以就算知道妈妈有了别的男人，也选择装作不知道，因为可怜她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所以若无其事没有和妈妈离婚。
好恨这么软弱无能的自己，要不是因为她，要是她不曾来到这个世上，要是她死掉，就好了。
大年初一，赵培川带着弟弟妹妹拜年去了，赵清澜和钱纸鹞也准备回家了。
在咿咿呀呀的阿弥陀佛声中，老太太扶着墙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锻炼，赵清澜听说钱纸鹞挨老太太训了，不想临别时候还让老人生气，便在背后推了推钱纸鹞。
钱纸鹞不情不愿的，含含糊糊地说：“外婆，我们走了。”
老太太只当没听见，看也不看她。
赵清澜指指耳朵，用嘴型示意她大点声。
以前钱纸鹞和赵清澜吵架，都是赵清澜先来向她示好，这还是她第一次服软，很是拉不下脸。
烦躁地吸了一口气，钱纸鹞大声道：“外婆！我们走了！”
老太太终于施舍她们一个眼神，不耐烦地回了句：“滚！”
“妈，你保重，我和纸鹞明年再来看你。”说完，赵清澜拉着钱纸鹞飞快溜了。
一出楼道，钱纸鹞又看见了送她们来的那辆车和那个讨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