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残垣上的盐霜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沈清欢用断箭挑开岩缝间的枯藤,腐殖土的气息裹着未散尽的硝烟味扑面而来。谢云舟倚着半塌的瞭望台剧烈咳嗽,掌心血沫溅在龟裂的青砖上,与二十年前戍卒刻下的箭痕重叠成诡异的图腾。
"东南风起了。"林婉儿扯下半幅裙裾绑在旗杆上,浸过鱼油的布料在风中猎猎作响,"若是正午前无人瞧见信号......"
沈清欢摸向腰间空荡荡的荷包,只剩半块硬如石块的盐焗饼。她掰碎饼渣撒向崖底,看着秃鹫俯冲争食,忽然注意到盘旋轨迹中的异样——那些猛禽始终避开西侧某片雾霭缭绕的崖壁。
"底下有活物。"她攥紧发霉的饼块,"炊烟能升三十丈,定有樵夫猎户在崖底生火。"
谢云舟苍白的指尖划过岩壁苔藓,沾起抹暗红碎屑:"是茱萸粉......前日粮车洒落的。"他忽然用断剑撬开松动的石板,露出半截霉烂的麻绳,绳结处系着褪色的蓝布条——大理马帮特制的祈福幡。
林婉儿解下琵琶弦缠上石块,垂入深渊丈量距离。钢弦震颤传来的回响里,忽然夹杂着细微的金属碰撞声:"约莫四十丈深处有栈道,听着像运盐的铁索。"
沈清欢撕开装盐的油布口袋,盐渍在麻布上洇出半透明的纹路。她将谢云舟的玉佩压在布面,蘸着伤口渗出的血水勾画地形:"若是裁作风筝,许能载动盐焗饼......"
话未说完,崖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粮草官的玄色大氅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金丝软甲上的焦痕爬满盐晶,像条蜕皮失败的蟒蛇。
"割断绳索!"沙哑的咆哮震落岩缝积雪。
林婉儿反手拨响琵琶,三根断弦缠住坠落的滚石。沈清欢趁机将油布摊在烽燧残碑上,盐粒混着血水将麻布浸得硬挺。谢云舟咬破指尖,在布面添上潦草的"饥"字,末笔拖拽处暗藏摩斯密码的短长节律。
"用这个。"林婉儿拆下铜制琴轸压在布角,"遇光会反照。"
粮草官的佩刀砍在铁索桥桩上,火星迸溅。沈清欢将盐焗饼掰成碎块塞进油布夹层,腐坏的饼渣渗出赤箭麦的苦味。她突然扯下发带浸透灯油,系在风筝尾端:"待会儿往东南侧抛,借那股上升气流——"
刀锋破空声贴着耳际划过。沈清欢翻身滚向断崖边缘,油布风筝脱手的刹那,粮草官的亲兵已然扑到眼前。浸盐的麻布吃满山风,鼓胀如帆,载着铜琴轸的流光窜入云层。
"放箭!"粮草官的声音带着癫狂的颤抖。
箭雨追着风筝划过天幕,亲兵却突然发出惊呼。那风筝在疾风中诡异地折返,铜轸反射的日光如利剑刺入追兵眼底。沈清欢趁机拽着二人退向烽燧背阴处,指尖摸到岩壁上黏腻的苔藓——是混着茱萸粉的硝土,遇热即燃。
粮草官的靴底在苔藓上打滑的瞬间,林婉儿弹响仅剩的琴弦。高频的震颤惊起崖间栖鸟,秃鹫群俯冲扑向摇晃的铁索桥。沈清欢将火折子抛向苔藓,青烟腾起的刹那,谢云舟的断剑劈断腐朽的桥桩。
轰然塌落的栈道截断追兵,粮草官攥着半截铁索悬在深渊之上。沈清欢看着那串挂在铁索上的鎏金钥匙坠入云雾,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半枚钥匙拓印——二十年的因果,终究在今日碎成齑粉。
未时三刻,风筝的阴影再次掠过崖顶。林婉儿眯眼望着云端闪烁的铜光:"有船!是贩私盐的舢板!"
沈清欢割裂袍袖结成绳索,盐粒摩擦的灼痛从掌心直达肩胛。当舢板上的船娘用撑篙勾住绳索时,她嗅到熟悉的崖蜜气息——正是那日茶马道上,粟特商队特制的救命干粮的味道。
"抓紧!"船娘哑着嗓子吆喝,残缺的耳垂挂着大理银坠,"苏景明的船队半刻钟前刚过鬼见愁!"
舢板撞进湍流的刹那,沈清欢回头望向烽燧。粮草官的金丝软甲在烈日下熔成流淌的金液,像极了父亲账簿上晕染的墨渍。断崖处的硝烟仍未散尽,混着茱萸粉的气息,在潼水上空凝成不祥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