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肉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NP肉小说网 > 他向黎明 > 第48章 鬼门

第48章 鬼门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他躺着,没有痛觉,没有视觉,只有听觉还在工作,大脑吃力地为他处理外界的信息。

他听到个十分苍老的声音,凭此推测,说话者六七十岁,大抵有缕山羊胡,可能还戴幅圆框眼镜,眼睛里沉淀着岁月的智慧:“将军多日劳苦,备受摧折,又遭人下毒,情况实在不妙,大帅,您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原来是位医生,而且我快死了。他想:我是谁?

另有个年轻男人哽咽着说:“我明白。只求先生全力医治。”

这又是谁?是我的家属?他和我感情一定很深,听起来非常舍不得我。他很想偷来半秒视觉,看看这个人。

“啪!”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扇下来,直接把乔宥从梦境扇回了现实。

他痛苦地捂着被打肿的屁股翻身,撑着胳膊看床前的老太太:“干嘛打我!”

“谁允许你提前过来的?”老太太揪住他耳朵,又在他屁股上扇了三巴掌,“你要气死我了。你瞧瞧你,多大?净跟你爸妈学这个。哪天我也要教训教训他们,上梁不正下梁歪。”

乔宥疼得呲牙咧嘴,来回翻腾才躲过老太太魔爪,他滚下床,跑到客厅里喊:“我不就逃了个课吗!我中午有点发烧,想着睡会儿再回学校,哪知道一觉睡到现在。”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在是不烫了。”

老太太一愣,疑惑地走近他:“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是我家。”乔宥理直气壮地说,“我饿了,我要吃炒鸡蛋。”

老太太挨着他坐下:“你现在多大?”

“十六啊?两个月前才过的生日,姥姥你忘啦?”

老太太扳着他脑袋让他看镜子里的自己:“你至少少报了一半。”

乔宥目瞪口呆。镜子里的人五官俨然是他,只是似乎长开了些许,也瘦了很多,下颚线条分明,眼角眉梢里显露出锐气。被磨去的婴儿肥带走了年少的稚气,却没有带走朝气和冲劲,镜子里的人微笑,分明拥有着坚毅沉稳的勃勃野心。

乔宥震惊:“你给我打生长激素了?”

外婆摇头:“孩子我不认为我这个时代有这个东西。”

“那我为什么变这样了?”乔宥站起来,比对着周围物什确定自己的身高,“我长大了,也长高了。”

外婆拽着他坐回自己身边:“宥宥,你现在只有十六岁以前的记忆是吗?”

乔宥哭丧着脸:“我怎么可能有十六岁以后的记忆啊我一共就活了十六岁。”

“嘘!呸呸呸。”外婆迅速地敲了三下木头,虽然死人没必要避讳了,但面对乔宥她还是本能地想求个吉利,“送你来的时候,鬼差没和你说吗?”

“什么鬼差?谁送我来?姥姥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都是封建迷信,要不得。”

外婆撇撇嘴:“如果你愿意的话叫他们地府办事员也可以。Anyway,你现在坚定认为自己是十六岁的小孩,并且不知道自己真正身处何方,对吗?”

乔宥点头。

“好,那我告诉你。”外婆握住他的手,“你死了。这里是地府。”

胸口一阵刺痛,浑身血液仿佛逆流,乔宥瞬间陷进黑暗。

他听见一个姑娘的声音:“桦哥,你去歇歇吧,就算睡个两三小时也好,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这里我看着宥哥,有什么消息我立刻叫醒你,好不好?”

“如果他最终平安无事,我熬几天无所谓。如果他没能挺过来,我守着他的时间就过一秒少一秒。”他的家属十指相扣包着他的右手,将他微凉的食指指节抵在自己额头,“他还活着,我想多和他待一会儿。”

乔宥猛地睁眼,又看见了外婆。

外婆正满脸担忧地掐他的人中:“万幸,重启成功了。”

“姥姥,”乔宥呆呆地流下眼泪,“我死了?我怎么死的?我才十六岁,我怎么就死了?”

外婆抱住他,使劲搓他的背:“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宥宥别怕,姥姥在呢。你告诉姥姥,刚刚你昏过去时经历了什么?”

“听见有医生抢救我,有我的家属看护我。我可能是将军,我的家属是大帅,有人管他叫‘桦哥’。”乔宥顿住,面露惊恐,难道是闻桦?他居然能当大帅?他爹也真放心啊把那么大的家业交给他。

外婆松开他,沉吟半晌:“你的情况很特殊,我估计你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没完全死。”

乔宥精神一振:“此话怎讲?”

“人死之后,灵魂会回归地府办理入境手续,你要迁移你的记忆,你的户口,选择你想停留的时空,再由鬼差送你进去。但你,明显不是经由正规渠道进来的,你的记忆不全,也没有鬼差引领,平白无故出现在床上,一半意识还停留在人间,接收着人间的讯息。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处于濒死状态,且有微渺的救活的可能。”

“如果我被救活了呢?”

“你会离开这里,返回人间。”

“如果……我死了呢?”

“你会自动进入地府办事处,走正规流程留在地府。”

“我能做什么?”

“等待。”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乔宥盘腿上沙发,歪脑袋想了半晌,“我爸我妈呢?”

秦桉在镜子中比对自己和乔宥的脸:“我现在只比我的儿子大十岁。”

乔九确站在一旁,闻言也俯身入镜:“我只比他大五岁。要了命,我们快成同辈人了。”他回头看了看乔宥眼边的细纹,“说实在的,你比银幕里看起来粗糙些。”

“你胡说八道。”秦桉反驳,“没见你保养得多好。”

乔宥无奈:“爸妈……”

他见到了与印象中完全不同的父母。在他为数不多的年幼记忆中,生活永远是在黑云压城中寻找缝隙光明。那时国家是危在旦夕的,民族是弱小彷徨的,民生是水深火热的。父母饮惯了世事这碗苦药,在山雨欲来中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强大心态。他们能云淡风轻地说说笑笑,但底色仍是悲寂严肃。

如今不同了,他们每分每秒都仿佛泡在花香与阳光中,一颦一笑都浸满了简简单单无拘无束的幸福。

父母亲人其乐融融,烦恼恐惧无影无踪,这对十六岁的乔宥具有极强的吸引力。

乔九确说:“你只有十六岁的认知,却长着张三十岁的脸。自己不会觉得很怪吗?”

“有点。”乔宥忧愁地摸摸皱纹,“感觉我变老了很多。这十四年都发生了什么?”

外婆喊着“盛饭了盛饭了”,乔宥下意识如离弦的箭般窜进厨房帮姥姥端碗。

秦桉由衷赞道:“还是那么懂事。”

乔九确得意地说:“辛勤能干疼老婆,是我们乔家人的优良基因。”随后,在秦桉抒发自己见解前,大喊了一句“妈我来了”,扬长而去。

外婆侧身错过“川流不息”的端碗工,对愣在沙发上的秦桉说:“闺女你真是个懒虫。”

“万念俱灰之下,他将所有的回忆寄给你,并托人带话和你单方面分手。然而你,勇敢的爱情捍卫者,你没有放弃,你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回到东北,找到他,跟他把话说开了,他对你表白,你们正式决定在一起。”

乔宥以手托腮,尽力挡着发烫的脸颊,心想:我们就是这样和好的?

秦桉道:“你讲得太平了。那是个很惊心动魄的故事,我看录像带时心揪得老高,生怕天公不作美,拆散有缘人。”

外婆为乔宥夹了块肉:“我本来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脾气骄纵,任性又孤僻,把咱们孩子又是差点咬瘫痪又是赶出北平。不过往后看了几集他表现居然出奇得好,掏心掏肺怪真诚的,慢慢才改观了。”

“感谢那枚戒指吧。”乔九确说,“不然你姥姥会始终坚定地反对你们俩。”

乔宥从兜里掏出戒指:“它有这么大威力?”

“归功于一个古老的传说。”秦桉拿过来,对着灯仔细观察,“十七岁能打得如此精致属实不错,大概有几分天赋在。都是少爷,有人落魄了能去当银匠,有人只会在大街上卖报纸。”

乔九确面不改色:“再说一遍我是勤工俭学,卖报纸不是我的主业。”

“随你怎么说吧报纸小王子。”秦桉把戒指还给乔宥,“戴上它我看看。”

“哪根手指?”

“左手中指。”乔九确小声道,“那小子花招比我还多。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外婆咳了一声:“吃完饭你刷碗,为你的花招们赎罪。”

乔九确不敢反抗,只偷偷嘟囔:“每次都这么说。”

十六岁的乔宥对十六岁的闻桦有着不算纯粹的感情,但他不敢笃定那是爱,也不知自己的心意能否承受得起戒指的重量。二十岁的闻桦无疑是认真的,此时的他也是吗?

乔宥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将戒指顺着骨节推了进去。

只是戴一下而已,实在不行再摘。他想。

戒指经停常驻位置的瞬间,世界关了灯,他再次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根据父母提供的背景知识,他判断说话者是闻桦。

“先生,我有事相求。”

还是那老医生:“大帅请讲,但凡老朽力所能及,必不遗余力。”

“先生常伴家父左右,一定知道闻家有一秘技,可活死人,肉白骨。”

老大夫难掩诧异:“你从何处得知?”他摇头道,“只是个虚假的传闻,不足为信。”

“当年母亲难产,命悬一线,我就在产房外的窗下,听见父亲与先生商榷是否要以此法换回母亲性命。只是苦于手无胜算,不敢冒险,才没有实施。”闻桦恳切道,“未奋力一搏是父亲终身大憾,我不愿再重蹈覆辙。”

老医生沉脸喝道:“生死皆是个人定数,你强行改写,违背天理伦常,必招致报复。你以为只是以命换命?多的是阴差阳错,共丧黄泉!你父亲只教给你送戒指,而没教你这一秘技,就是不想让你误入歧途,为情所困丢了理智。”

闻桦苦笑:“我与我父亲不一样。他是东北的镇海神针,没了他,东北军心必乱。时局需要他。他不能冒险。可我不同,我只是个备受唾骂的历史罪人,即便是死,又于全局有何影响?”

老大夫捂着胸口连连叹气:“老爷若知少爷疯狂至如此地步,只怕会失望透顶。”

闻桦沉默半晌,目光反复描摹乔宥清瘦苍白的脸。这几天没有任何好消息,各项指标都在向危险滑去。闻桦无比担心某天他一个错神,乔宥的心脏就停止跳动了。

“先生。”他郑重地站起来,声音低沉,字字句句如杜鹃泣血,“我闻桦此生不追名不逐利,不贪生不畏死,只想保家卫国,守护心中所爱。如今我而立之年,却是先丢东北,后抛家业,年少壮志沦为笑谈,倘若乔宥也未能留住,我在人间不过是行尸走肉,孤魂野鬼。”

他抬首,泪光闪动:“我平素循规蹈矩,瞻前顾后,从没有放手一搏的魄力和勇气,唯有这次,我反复衡量、谨慎思考后仍觉得必须冒险赌一把,无论成败,无论生死。”

屋内针落可闻,闻少爷压抑着哽咽,微微低头,后撤右腿,缓慢却不带犹豫地跪下了。

膝盖落地声音很轻,敲在三个人鼓膜上却重得大脑嗡嗡回响。

“大帅!您这是做什么!太折煞老朽了!”老大夫急急伸手要去扶他,被他侧身避过。他平静地哀求,在绝望中做出了不容置疑的决定:“我意已决,求先生成全。”

老大夫痛心疾首:“您是大帅!身上背负着二十万军队和东北三千万百姓的指望,您怎可因儿女情长而将性命置之不顾。”

“儿女情长……他与我如何只是儿女情长!直奉战争,他为我冲锋陷阵;师父起兵,他替我出征、背下忘恩骂名;练新军、谋出路,给我培养人才,助我壮大实力;我生病时他不离不弃带我走出毒瘾,我下野后他既管手下又盯东北。我落魄窘困的时候都是他陪我帮我,闻桦此人早有一半融着他乔宥的心血了!”闻桦的眼泪一颗颗滚落到地上,砸开微小的花。伴侣、知己、至交好友、至亲至信……他根本找不出一个词可以精准定位乔宥对他的意义。二十年的相知相伴相爱,足够支撑他抛弃一切。

“我意已决。”闻桦再度郑重恳求,“求先生成全。”

老先生看着他,嘴唇张翕许久,良久方才吐出一口气:“罢罢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告诉你就是了。”

声音被掐断,乔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