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头异种虽然已经被重装机甲消耗了大半力量，然而进入狂暴状态之后，它的力量再度爆发了起来。

虞戈是绝无可能一个人抵挡得了它的。

看见有人之后就缩回到衣服里的小水母口腕乱动着，它对同类的气息十分敏锐，正躁动不安地想恢复原形，却被虞戈伸手推了回去。附近还有人，她暂时不想暴露它的存在。

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几声几不可闻的声响，封罗和程青诀挨在一起围观着这场激烈的争斗，两人驾驶机甲来到附近后便收了起来。

“不上去帮忙么？”守卫民众是联邦第一军校的校训，程青诀个子比这灌木丛还高了一头，只能弯着腰藏在其后，小声地问着。她不觉得眼前这有什么可好奇的，就跟过去一样，是一场很普通的厮杀。

这边虞戈还在顽强抵抗着，而另一头的重装机甲才刚刚从地上翻过身站起来，重新调整了攻击的姿势，瞄准趁着虞戈跟异种拉开距离的机会，迅速射出一枚加农炮。

炮弹在它的背甲上炸开，鲜血趁着背甲裂开的缝隙飞溅而出，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尖叫。它暴怒着转过头，将利爪挥向了机甲，让虞戈暂时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封罗站在灌木丛后，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着，目光瞥向那个因为失血过多而濒临昏迷的武者，薄唇微启，“先救人吧。”却没有说为什么不上前去加入这场厮杀。

虞戈用刀尖撬开了它坚硬的鳞片，硬生生将其挖了下来，然而疼痛不会阻止它的进攻，仿佛在异种生物的世界里并不存在撤退或避让这样的字眼。它们只会战斗，不停地战斗，直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死生局面为止。

一丝风也没有，天空像洒了一层厚厚的泥灰似的暗淡，身前是异种，身后是泛着幽蓝色的海面，波浪略有起伏，然而仔细看却只能看见黑压压一片，半点看不见水里的状况。

掌心沁出了汗，虞戈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双手握上刀柄。往后退了几步助跑，借助异种庞大而缺乏灵活的躯体为掩体，她呈蛇形前进来避开它的攻击，最后在它尾巴打过来的瞬间附在其上。

察觉到上面多了点什么东西，异种狂躁地甩起了尾巴，试图将扒在上面的虞戈甩下来，仿佛电影院3D效果一样带来一股难以忍受的眩晕感。

在猛烈的摇晃中她咬着牙死死撑住，并顺着尾巴一路往上爬去，最后到达被炮弹炸开的血迹斑斑的背甲处。虞戈用力把刀一插，顺势握着刀柄将身体腾空，并依靠着身体往下的力量在它的背由上到下划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重装机甲紧随其后跟上了攻击的步伐，但坏就坏在……太快了！

由于视野的遮挡，重装机甲的驾驶者并没有发现虞戈还在半空中飘着，就心急地发射了炮弹，想一口气剿灭这只难缠的异种。

他们本就是一只为了围剿而临时组成的队伍，本想避开其他人方便行事，谁知道却倒霉催地遇到了实力强大的一只异种，稍有不慎就被逮到了空子给一把掀翻在地。

这只小队的凭仗就是这台重装机甲，一旦机甲失去威慑力，就会变成刀俎鱼肉，任异种宰割。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尽管实力不够还要来进行清洗任务，那他们给出的回答只有——因为金钱太有诱惑力了。

不仅联邦官方也有部门收购异种，私底下的黑市里更是卖出了天价，也因此星兽潮来临时不仅有人没逃去安全区，还留在前线专门捕猎异种换钱。

总之，这是个刀尖上舔血的买卖，多的是亡命之徒。

炮弹离手，泛着火星射向异种，然而在弹轨里却突然多出来了一个虞戈，眼看下一秒就要穿过自己把她跟放风筝一样射穿。

一切几乎都是在瞬间发生，旁观的封罗程青诀二人还没来得及掏出机甲项链，而重装机甲也已经无法再撤销这枚已经射出的炮弹。虞戈的面前，炮弹所代表的圆点变得越来越大，带着将人吞没的气势冲来。

就在这时，几根飘帘般的口腕像红色的雾一样突然在半空中炸开，迅速地将虞戈的身体包裹在了其中。距离太近，它只能用肉身来挡住了这枚炮弹，炸开的威力将它推到了另一边，空气中传来一股焦香味。

“这是什么？”封罗睁大了双眼，视线紧锁住那个在半空中挥舞着的巨大身影，满是震惊。

异种，从体型和特征来看，确实是异种没错。

程青诀确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她跟封罗在满十四岁那年就开始与真正的异种战斗，期间经历过无数的疼痛与磨练，以第一第二的成绩考入了联邦第一军校的机甲单兵系。

单兵系不仅对精神力等级的要求很高，驾驭机甲对驾驶员的身体素质要求也极强，层层考核之下，导致每年单兵系的招生指标都无法达到预期目标。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异种VS异种？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异种之间只有臣服与被臣服的关系，而被臣服的下场就是称为“食物”，又或者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炮灰”，总之那大致是一种无限相近于敌对的关系。因此在战场上经常可以看见杀红了眼的异种之间互相厮杀，两败俱伤后被她们趁虚而入，一举歼灭。

但眼前这种情况很显然不同，这只外表类似巨型水母的异种是从哪里出来的？

封罗和程青诀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却完全无法观察到那只异种是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分明前一秒她们还在担忧炮弹是否会打中那个拔刀的女孩而准备掏出机甲救人的。

拔刀的女孩？

视线晃了几圈，封罗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虞戈身上，只见她在口腕的掩护下躲过一劫，重新回到地面后却急急忙忙地走向那只水母异种。

跟人类交好的异种？这似乎是在几百年前的教科书里才能看见的古老玩意儿，现在连小孩都知道，人类和异种，是天敌。

封罗的嘴角虚虚浮起一抹笑，转瞬即逝，抬头再看向程青诀时恢复了原样，“她的身上有古怪。”

场面情况突变，两人准备出手的心思又被按了下来，决定按兵不动，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瞳孔被那枚炮弹直直袭来的巨大火焰所笼罩，在放弃挣扎的下一秒，浑身又被熟悉的味道所包裹，咸淡的、带着海风的味道，虞戈卧在它的怀里，瞬间安定。

然而那枚炮弹并没有消失，尖锐的弹头刺进了它的皮肤，轰然炸开一个血洞。它不说话，也不喊疼，卷起来的口腕将她平稳放在地面上，毫无停歇地就往前冲了过去。

它在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虞戈就是知道。

还记得第一次隔着玻璃见面时，她们只能通过基地里配备的红外探测仪器来进行交流和观察，从最初的畏惧到试探，再到末日终舞般的逃难。

再到现在，它把她护在怀里，而她拔出刀，重新站到它身边并肩战斗。

两人对于彼此的意义已经截然不同。

从这一刻起，它才挥舞着口腕彻底走进了虞戈的心里。异种的鲜血溅了几滴在没有防护面具的脸颊，在稚嫩的肌肤上泛起灼烧般的疼痛。

但有它痛么？

挡下那枚炮弹需要怎样的代价？

虞戈有些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上前，带着将其碎尸万段的狠戾砍下一刀又一刀。直到异种的身躯轰然倒下，她仍旧没停止。

意识陷入了一股未知的癫狂，直到有口腕抚上她的脸颊抹去那几滴血液，虞戈才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反应过来时身上已经沾满了血。有她的，异种的，小水母的，都混在了一起，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像一尊被鲜血浇筑而成的雕像。

明暗和万千寒仍然还没出现，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两人一定也遇到麻烦了，不然不会迟到这么久的。

劫后余生般大口喘着气，都结束了么？她转头扫了一圈周围，胸口猛烈起伏着。受伤的武者不见踪影，剩下的重装机甲独自站在几米之外。

接着，在虞戈的视线中，她看见那台重装机甲极其缓慢地再度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抬起机械臂，那是装载了加农炮的位置。

——他要朝小水母射击。

封罗和程青诀不到最后一刻，仍然以旁观者的身份继续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事实上，她们也想弄清楚那个水母异种的出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完全确认危险解除之前，她们都不会放松警惕，来对她们伸出援手。

虞戈果断地拦在小水母的面前，然而她的身体在完全化作原形的小水母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眉上三寸不知何时被划了道口子，鲜血涌动，抹了一把后仍然有少许流过了眼睛，她半眯着眼看向前方，只觉得世界都陷入了一片血色之中。

倒下的异种尸体仿佛一座小山，然而斗争还没有结束，缓过神来的大脑开始迅速计算着从这台重装机甲下逃生成功的可能性。

最终她得到的胜算是五五开。

从之前的观察来看，这台重装的驾驶员显然不够出色，无法精准地掌控机甲，才会发生被异种掀翻在地这种极其简单的失误。但又因为之前小水母刚受了伤，所以或许胜算在五五分。

双手握着刀，虞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她在怀念当初那个怀抱的滋味，那算是一个拥抱么？她不知道，总之那使得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名为温暖的力量。那力量让她能够浑身鲜血地站在这里，拿起刀，面对前所未有的敌人。

能量满格，她的步子没有挪动一分。

然而突然，狂风大作，海上掀起一阵比一阵更高的巨浪，层层朝岸边涌来。这声响来得毫无预兆，灌木丛也没有在动，这并非是来自风的力量。

而是来自海底。

海底的力量逐渐露出水面，然而黑色的液体掩盖了一切气息，虞戈不敢掉以轻心。

“虞戈！”

一声带着焦急的呼唤从灌木丛后传来，是明暗的声音。她们来了。

明暗和万千寒从另一边赶来，半路上还遇到一只异种，在万千寒使用了身体的异种力量之后才火速将其解决。两人刚好从封罗和程青诀躲藏的位置经过，四目相对，却因为不知对方底细而只能按兵不动。

有队友前来，虞戈的心放下了一半，而对面重装机甲看见她的帮手来了，也露了怯，隐隐有逃离的势头。

一切结束了吗？

她正这么想着。

海面却突然被一股力量劈开，一根巨大的触手从里面冒出来，飓风般从岸上的土地上席卷而过，大地都在为之震颤。

非常不幸，虞戈和小水母刚好站在了横扫范围之内。双脚被迫离开了地面，顺着风流卷到了半空中，刀也从手上脱落，虞戈伸手抱紧了小水母的口腕。

情况急转直下，谁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四人都急急忙忙地朝着岸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