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一只成年鳄鱼异种以及无数的小鳄鱼虎视眈眈,而门后却突然出现一只树形怪物,跟小水母打得难分上下。
两人站在二者之间,被汗水浸湿的背部紧贴着破旧的墙壁,任她们再怎么自认倒霉,但倒霉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人叹为观止。
虞戈的手臂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挥刀而变得麻木不堪,肩伤趁虚而入,内心飘过无数条弹幕都在疯狂大叫:她只是个修理工而已啊!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对?
如果可以,她现在真想原地钻洞逃跑了算了,可是不行啊。抬头看了一眼被无数条诡异树枝合拢包围在一起的小水母,虞戈咽了咽口水,把喉咙里溢出来的腥甜味都咽了下去。
如果是一个人来到这里,那么是死是活也无所谓,毕竟在十八岁之前她幻想过关于自己的无数种死法。死在星际世界异种生物手下这种死法虽然看起来离谱了些,但在电影中也勉强能够上作为一个配角的结局。
但现在不一样了。
死气沉沉的墨绿树枝好像带着意识,狡猾地分裂成极其刁钻的弧度,从各个角度尝试要困住冥河水母,骷髅般的枝条带着洞穿一切障碍的势头攻击。
几根宛如飘带的暗红色口腕在半空中挥出了残影,毒素对于木系的野怪作用并不是很大,使得它只能在物理层面上防守与反击。
镶嵌在墙身的树木约有几层楼高,顶上的天花板也在其蔓延下,被粗壮的树枝给顶破,周遭仿佛全然位于树怪的洞府,无处可逃。
“得想想办法。”虞戈转过头对着一边的明暗说道,现在的情况下她们没办法离开这里,只能帮助冥河水母反击,然后再一起闯出去。
“办法办法……”看着眼前这骇然无比的景象,明暗一时说不出话。沙星缺水无雨,唯一生长的植物金刚草极其稀少,发达的根系只埋藏在地底,所以她从没见过这样庞大且富有攻击性的植物,在研究员留下的笔记中也从没提及过。
如果问明暗现在想干什么,她大概是想马上拿起笔在研究员笔记里补充着关于这未知异种的信息。啊,还有小水母也是。
海底生长的水母形异种虽然少,但还不算罕见,联邦建立后记录了不少这类异种,但能长到小水母这么庞大的,明暗闻所未闻。明氏基因在体内蠢蠢欲动,但很明显现在不是该记录的时候。
当然是保命最要紧!
但问题是面前这场战斗显然不是她或者虞戈这种级别的人可以参与其中的,稍微不小心,一根树枝或者口腕挥中可能就一命呜呼了。所以最实际的方法就是,通过仔细观察来搜找这棵树的弱点。
“原来还有树形的异种吗?”这棵树的攻击范围非常广,尽管承受着小水母的攻击,也还有余力朝着两人伸出分枝,虞戈一刀砍断一根游走在面前的树枝,转过头去问她。每次总觉得自己经历够多了,转眼现实就会啪啪打脸。外面太可怕,她好想回家。
明暗正仔细回忆着从前明随的教导,冷不丁听见她这样问,机械性地检索后回答,“根据统计,已知的植物类异种数量确实远远少于动物类,攻击性的差别是其次,主要是植物性异种在成长过程中较弱,而出于异种习性,较弱的异种大多数会在生长过程中被作为猎物而蚕食。”
“不过也有例外,据记载,在联邦成立后的178年,在开拓A-56星的时候遇到阻碍,该星球被一个巨大的藤蔓形异种占据,当时为了剿灭它出动了很多军队。”
“藤蔓异种?”
“对,藤蔓形异种是人类研究员根据已知的资料对它进行的分类,实际上异种对于我们认知的植物和动物并不相符,比如其实植物类异种也是肉食性的生物,这种异种生命力极强,擅长伪装和蛰伏,通常依偎着树木而生。”
在沙星上待着的这些年,明暗几乎已经把研究员们留下的资料全部背了下来,对异种的各种信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明暗尤自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突然被虞戈戳了戳肩膀,紧接着后者抬起手,有些颤抖地指向一个角落,“……是不是,长那样?”
嗯?哪样?
猝不及防抬头,一根堪比小臂粗壮的藤蔓破空而来,连明暗也忍不住在心中大喊了一声“我去不是吧”,接着便开始了逃难。
这根藤蔓的颜色跟树枝一模一样,先前一直混在其中悄悄蛰伏,准备趁两人不备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阴险,太阴险。
怪不得只是隔着一道门,外面的异种却不往这边跑,敢情不是放弃了,而是异种比人类更能敏锐地感知到同类的危险气息。它们正等着虞戈两人被藤蔓和树搞死,然后守在门外等着捡漏。
“你身上的火呢?”粗壮的藤蔓比树枝更灵活地缠上来,跟虞戈手里的刀缠斗在了一起,紧急之下她突然想到了明暗的蜡烛。植物应该惧火吧?
被她这一提醒,明暗也反应过来了,迅速从兜里摸出一根蜡烛点燃。很明显,藤蔓在接下来的动作中小心避开了火焰,可火苗太小了,压根没有太大的作用。
楼内的层层天花板都已经被蔓延生长的树枝给破坏掉,墙皮在岁月的推移下大多已脱落,留下各种斑驳的残妆。疯长的树枝愈发狂热,如信徒般试图夺取猎物的性命来做上供的祭品。
藤蔓虽只有一根,但却展开了异常霸道的追击,她们只能依靠手里微弱的火苗一边闪避一边回击。挥刀砍在它身上溅出些许绿色的液体,将刀刃染上一股轻微的腥气,这味道似曾相识,可还没来得及回忆,虞戈就被反击的藤蔓一拍,如断了线的风筝径直往树干的方向。
腹部挨了一击,后背又重重地摔在了树干上,虞戈浑身都疼,面色痛苦地发出呻吟,慢慢滑落在地上,意识趋近模糊。
一个莫名其妙的午后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激烈斥责的女声,正对她指名道姓说大喊着“虞戈现在是上课时间,少玩你手里的东西!”
哦虞戈想起来了,好像是大学时候上课特别爱讲风水的材料学老师,但是骂她干嘛?大学时候的她一直是班级里的透明人,属于是连校运会缺人报名都想不起来她这号人物的程度。她手里?她手里哪有什么东西,除了课本不就……诶?
虚虚实实的幻影之中,虞戈一低头还真的看见自己手里有东西,一只海蓝色的小水母就慵懒地躺在自己手心里,很柔软的一团。一瞬间,她似乎感觉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忙低头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抽屉里藏好,继续扮演一个透明人。
诶,以前有发生过这种事么?她完全没有记忆,一点也没有,尤其是虞戈还自诩是一个记忆力极好的人。而且那个小水母,怎么看着有点熟悉呢?
反而是那个爱讲风水学的老师她还记得很清楚,五十岁上下,为人特时尚,就连斑驳的白发在她身上看起来像是特意漂染的黑白渐变。专业能力强,唯独喜欢在上课时间穿插讲风水知识。
虞戈甚至还记得她说过,凡是走廊尽头的房间都要特别注意,因为从风水学上来讲这是一切不洁之物的聚集地,经常被人为利用来豢养一些可怕的东西来。
“虞戈、虞戈……醒醒……”
有人在喊她,声音落在耳边由远到近,虞戈竭力睁开眼,爱讲风水的老太太便在脑海里消失不见了。不远处的明暗独自挡着那根藤蔓。说来也真是奇妙,她跟明暗才认识多久啊,就已经一起出生入死过这么多回,都不知道是她倒霉还是自己倒霉。
仔细想,应该还是自己的缘故吧,这样她更不好死了,将霉运牵连别人陷入险境再两脚一蹬就这么死了,这种事她虞戈可办不到。
挣扎着起身,刀落在旁边,虞戈抬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小水母,突然笑了一下,挤出全身力气捡起刀站起来,结果猝不及防跟被甩过来的明暗给撞到了一起,二度开花。
这回她是正正被拍飞落在了树干的正中间,痛呼出声,睁开眼却正好对上了一双眼睛,一张脸,一张镶嵌在树干正中间的脸。
那张脸带着仿佛素胎般的灰白色,双目紧闭,五官精致就像教堂里摆放着的雕像,全然静谧而庄严。雕像被树完全包裹在了一起,还能看见那些落在脸上的碎屑,浑然一体,倘若不是这样近的距离完全没办法发现任何端倪。
出乎虞戈意料的是,下一秒,眼前的雕像动了,就连眼瞳也是冷硬的灰色,微微张开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
声音极弱,她说的是,“我…见过你……”
什么鬼?!
那声音又快又细地从耳边溜过,虞戈完全没反应过来,一根口腕就从半空中伸来,将她人卷着带回了地面。她表情仍是愣愣,有些不可置信地跟明暗说道,“树里面有个人……”
“什么——”
明暗正气喘吁吁地一刀砍退藤蔓,因为过于专注而没听到她的话,虞戈只好再次重复,“我说那棵树里有个人!”
听清楚了之后,明暗也露出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栋楼看起来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了,因为异种的占据而导致成为了废弃之地,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这还能是正常人吗?
该不会——
又是一个异种吧?
电光火石间,两人的脑海中同时闪过门外那两只鳄鱼异种以及从身体里流出的那些孵化的卵,线索一下全连系起来了。
明明是居住区为什么没有人?警卫机器人为什么不接着往下追?鳄鱼异种为什么不敢追进这间房子?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已经十分明了。
有人在这里做改造实验!
按照这棵树的大小,时间大概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也就是说可能是实验失控导致异种暴走,然后才迫使这个星球放弃这块区域,甚至把这里当作驱赶入侵者的牢狱。
而根据记忆里老师说过的话,结合风水原理,虞戈甚至在想这棵树在走廊尽头的房间是有人故意为之,但目的是为了什么?
她说见过我,这是什么意思?虞戈回忆得有些不太真切,疑心是自己受伤太重而导致的幻听,再想靠近树干处却发现那些树枝已经层层叠叠地拦在了前方。
两人一水母站在了统一战线,获得了暂时的喘息。
“我们今天不会真的要完蛋在这了吧?”虞戈一边喘气一边说,现在面对的情况不容乐观,她甚至找不到有什么办法能搞定这棵树和这根藤蔓,只能等死了么?
趁着这个间隙,明暗用绷带重新包裹了手掌,将剩下的一团绷带扔给了虞戈,“别说丧气话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
虞戈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突然开始想念机甲的好,如果不是报废了起码她们还能逃出这里。如果能重来她要开机甲……不对啊现在马上就要准备重开了,不好说这样的话。
真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谁都没有说话。虞戈转头瞄了一眼明暗,又看了一眼小水母,心里只觉得很可惜。
握紧刀柄准备全力以赴到最后一刻,她们都将视线紧紧锁在眼前的树形异种上,心里一丝一毫不敢松懈,这个异种的实力方才已经体会过了,实在难缠。
然而下一秒,所有树枝都顷刻断落,像落叶一样飘落在空中化成漫天的尘埃,就连那根藤蔓也逐渐枯萎变小,没多久便成了枯藤般烂在地上。
眼前的危机都在此刻被瓦解,蓄了一身的力气打在了棉花上,所有人都开始感到不解。而只有一直在关注着树中人影的虞戈发现了她的变化,那张灰败的脸逐渐恢复了属于人类的红润颜色,灰色的眼睛逐渐充盈了起来,像有水化在了其中似得晃动。
“你们……是谁……”
树在说话。
然而这里常年封闭,连风也无法进入,一片死寂之中,虞戈和明暗彼此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一切真正的答案或许都会从她的口中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