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终年人迹罕见,所以脚步声能传的很远。因为一旦有人来了,首先便惊动了山鸡鸟雀之类,往往人还没到,鸟雀就已经唧唧喳喳的扑棱棱飞走一群了。
所以,躲在一处山石后的包拯,及时发现有人来了。
而且还不是一个。
他无声一笑,看来,这一次他猜对了。
入口果然是明月山正午向阳之处。
他曾经听老方丈提起过,貔貅玉符打开尸冢的最佳时机便是正午,因为神兽貔貅在阳气最足之时能吞最大之物,所以设计者往往将要使用貔貅玉符作为钥匙的机关入口保证在正午向阳时,能摄入最多的日光。
那么,入口就不难猜测,是在明月山的正南面半山腰处。
现在看来,这是对的。
那些人越走越近,包拯低下身,把自己隐藏好。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王延明,另一个则面貌平平,脸色苍白,不时还低声咳着,正是长乐府知州徐墨。
他们交谈了几句,然后便走到了一个草木遮蔽的地方,王延明弯身把事先盖好入口的柴草都移开,露出了一个一人高的石门。
包拯偷眼去瞧,那石门上果然有能嵌入貔貅玉符的地方。
正当他思量现在是不是要出现的时候,有人说了句话。
“包大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相见呢?”
徐墨微微笑着,突然往包拯藏着的地方看过来。
包拯于是知道这四周肯定有他的眼线,果然不是只有两人在。
他从山石后站起身。
“看来什么都瞒不了徐知州……”他勾起唇,但没有一丝笑意。
“包……包拯?”王延明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包拯看了看他,没说话,只盯着徐墨。
徐墨低低一笑,“包拯如果找不到这里,就算不上是我唯一看重的对手了。”
他望着包拯,面色是苍白虚弱的,但眼睛里却是精芒闪烁,“我倒是更想知道,我与包大人从未见面,包大人是如何识得在下的……”
包拯走近两人,“徐知州,说从未见面不是太生疏了吗?半年前,在建州伶仃崖,我虽然没见到你,但你总见过我吧。”
“原来是因为半年前我从建州来到长乐府……”徐墨似是感到有趣,笑道:“仅凭这一点就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包大人可真是令人不可小瞧啊……”
包拯站定,摇摇头,“自然不止这一点。”
徐墨挑了挑眉,“哦?难道还有别的?”
“半年前从建州来到长乐府的,除了徐知州,自然还有许多贩夫走卒,平民百姓,如果仅凭徐大人是其中之一我就说徐大人有嫌疑,是很可笑的……”
徐墨捂着嘴咳了一声,等他继续说。
“但是要把王家二公子的疑案上报到刑部,有这种能力和权力的,却不多了。”
徐墨笑了,“疑案上报,县衙和知州府都有权力吧,难道县衙那个老头子不比我更值得怀疑吗?”
包拯摇摇头,“老知县是清白的。梁文平曾三番四次要求将王嫣之死作为疑案上报,老知县之所以没有处理,便是受了徐知州的指令吧。”
“而且梁文平也曾直接向知州府上交请书,徐知州不会不知道吧。”
徐墨玩味一笑,“包大人,王嫣是饮毒自尽,没有疑案根基,我驳回梁文平的请书,有什么不对吗?”
包拯沉默了一下,道:“的确,徐大人这样解释,也能说得过去。所以我也只是怀疑,但没有定论,直到你做了一件事……”
徐墨眼睛一闪,“什么事?”
包拯慢慢道:“直到你决定把一个没用的棋子弃了……”
“也就是,王二公子被杀一事。”
徐墨愈发觉得好笑,“说他是我的棋子,这一点我承认,但是,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就是我杀的?”
“徐大人做事小心,我的确没有找到证据……”包拯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但王二公子告诉我,徐知州你就是毒害他的主谋。”
徐墨脸上的笑容浅了些,“我倒是想听听一个死人是怎么说话的。”
包拯目光深邃,“徐知州自然比我更熟悉死人的事,但是,一个人在死之前,是活着的。徐知州或许可以控制死人的行动,但却控制不了临死之前的活人的行为……”
“在他死前,他留下了死亡信息,指出了凶手的名字。”
徐墨收起笑容,“哦?”
包拯冷笑,“王延进的尸体,在手指甲里发现了牢房地面的泥土。”
“也就是在他死死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曾经去抓挠过地面,他是故意去抓的,只为了告诉世人,是谁把他害死的。”
他看着徐墨,缓缓道:“泥土,黑色的土,正是墨字。”
徐墨与他对视,突然拍起手来,大笑出声,“精彩,真是精彩!大人的奇思妙想实在是太精彩了。”
他停下击掌声,语气一凉,“包大人,你不觉得这所谓的指控实在牵强吗?说一句不好听的,不过是你的凭空臆测而已。”
包拯勾起唇,“就算徐知州不服,但我的确猜对了,不是吗?”
徐墨将脸上的笑容缓了下来,“包拯不愧是包拯。”
包拯看着又在低咳着的徐墨,慢慢道:“还有一点。”
“我曾经听人说,控尸人控尸要以自己的血做引,所以身体都不会很好。不巧,听说徐大人的身体也一直都很差。”
徐墨沉寂片刻,苍白的面上现出无奈的神情,“是啊,要使用这种上天赋予的能力,总要付出点代价才合理。”
他低声咳了一下,看着包拯,“既然包大人已经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你打算怎么阻拦我呢?”
包拯现出谦虚的神色,“徐知州已然势在必得,包拯怎么阻拦得了?”
徐墨笑了笑,“作为我唯一认可的对手,包大人不必太过自谦。”
包拯看着他,目光锐利,“包拯不知道怎么能阻拦徐大人,我今天来这里,只是想问一句,徐知州打算做什么?”
“徐知州开了尸冢,控制这些尸体,打算做些什么?”
徐墨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大悲寺的方向,目光虚而远……
等他转回目光时,眼神灼热而坚定,他低声笑着,嘴角的笑意慢慢放大,像是什么美好的梦马上就会实现一样。
他清醒而又疯狂的,一字一顿。
“我要,建立一个新世界。”
包拯目光一冷,吐出三个字,“你疯了。”
徐墨望着他,目光甚至是宽容的,“包拯,你和我一样不喜欢现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不是吗?”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在朝堂上惩奸除恶,而我杀的是江湖恶匪,你光明正大,而我则隐藏在阴暗处不被世人所知。”
“但是,你只是拂去表面的尘埃,而我会比你更彻底一点……”
他看着包拯,笑的肆意而冷酷。
“我会把所有已经被污染的草木,连根拔起。”
包拯讥讽地笑笑,“用你控制的尸体?”
徐墨笑眯眯地,“难道不行吗?”
“我会用这些尸体建立一个新国度……”
“一个公平,干净的世界……”
包拯冷冷道:“是一个人间地狱吧。”
“你所有的设想,都建立在你所控制的尸体上,你利用的是活人对死人的恐惧之心,你的能力只会是野蛮的,残酷和非人性的,就算你所下达的指令没人敢不遵从,你不过是建立了一个由你自己控制的世界,一个以你的话为标准为秩序的世界……”
“说到底,你不过是想做皇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