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感于心,合于行,亲于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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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李玄宁害羞得跑了,崔妙颖无奈,后又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子望着后方,似笑非笑道:“怎么,看够了?”
竹影舞动,月光悠然,晃出了一个人的影子,王棱清从暗处走出来。
“你想好了?”
崔妙颖点头:“嗯。”
“不后悔吗?”
“我信她。”崔妙颖望着李玄宁消失的那个方向,“只是时间问题。”
王棱清把玩着手中的戒指,随意靠在旁边的石柱上:“你在利用她,为魏国殿下破局?”
“并非利用。”崔妙颖捻着衣裙,坐在了长椅上,方才的羞怯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已身在局中,我何谈利用?”
“那你方才的举动?是不是代表你对她生出了真感情?”微微的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冷俊的眸子充斥着一丝寒气,半边脸在黑夜当中,凸显肃杀之气。
“你要告诉魏国殿下?”
“呵…”崔妙颖望着长廊,发出一声自嘲,幽暗森远,无光照之,彼路艰难,不见天日。
“此行九死一生,总是回不去了的,我对她是真感情还是假感情,又重要吗?”
“确实。”王棱清眸子里的柔情代替了冰冷,斜飞的剑眉平和下来,感叹道。
“虽说如此,但年少时,遇到的感情最是热烈,也最是单薄,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可莫要让她耽误了我们的正事。”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可她并非汉武帝需要馆陶长公主支持,我也并非陈阿娇,出身金贵,因一句儿时戏言,信了一生。”
王棱清将手中的戒指戴上,望着地上摇曳的竹影,似笑非笑道:“不受重视的皇子,尚且不会有她的胆大、聪慧,与人交往时,也不会那么自信,更何况是一个公主呢?”
“她可能是个单纯的人,但教她这些的人一定不单纯。”王棱清轻拍崔妙颖的肩膀,“谁也没规定,女子不能争储。”
“好了,天色晚了。”他站起身来,缓缓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我同你说这些,不过是希望你不要被她影响,争储与否,和我们没关系,也和魏国殿下没有关系,早些回去睡吧,不然她该等急了。”
“你是知晓的,感情影响不了我,即便是一时的泡影,也罢了。”崔妙颖低头,小声呢喃:“我一直想把她推出这个局中,但终归没能成功。”
“既然她入了这个局,就一起出去吧,这也是,魏国殿下的意思。”
王棱清见她紧紧握着的双手,指关节泛着苍白,他转了一个话题,笑着道:“汉中南湖,洛阳西市,江州都昌,你说,下一个会是哪?”
崔妙颖迟迟没有答话,坐在长椅上发愣,王棱清也没继续说下去,只是静悄悄地回了自己房屋。
崔妙颖又怎知下一个会是哪,来往多日,遇到许多事发突然的囧状,她同样也明白了魏国殿下的苦心,她的霸道与擅政夺权,只是演给众人看的。
盛世倾颓,已暗藏杀机。
韩家在大通五年从未站队,只是中立,却不声不响的,在滦河关大败后,站到了魏国殿下这边。
东都的政权不稳,朝堂多势并立,皇帝支持的随国公一派,兼容了徐家,魏国殿下自成一派,皇长子的外戚,张家旧势力一派,三方大势,又引领了多方小的势力。
皇长子之下,圣人还有两个皇子,都已开府,拥有自己的幕僚。
在圣人进行有意打压后,张家同魏国公主达成了合作,形成了新的政治格局,两派共同坐大,不为对抗圣人,只为保全自己,以免成为下一个韩家。
魏国殿下曾经喝醉过后,无意间问过她一个问题。
“若是吾和圣人打得不可开交,你说,会不会有一个第三方,来坐收渔翁之利?”
她当时的回答是:没有。
仅仅从朝堂的几方势力来看,确实没有,圣人所站的位置,又是国朝最高点,何人敢与他抗衡?
但这些天的经历,又让她改变了这个答案。
汉中南湖的事情,崔玉的死,尚且可以简单理解成是党派之争下的惨剧。
但洛阳西市极其危险的幻术,江州出现的外族,一系列为抢夺震天雷图纸的行为,又该理解成什么?
这个想坐收渔人之利的第三方,在种种不得已的状况下,露出了马脚。
王棱清的贬官,看似是圣人的意思,实则却是魏国殿下一手促成的。
查出这个第三方,是他们此行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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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房间,就看见李玄宁闷闷不乐地坐在床榻上。
“怎么了这是?”崔妙颖见李玄宁没说话,蹲下来摆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像只小猫,轻轻拉着她的衣袖,同她撒娇。
“阿宁,你理理我嘛。”
“啊?”李玄宁羞得耳根子红了,还在回味着方才的那个轻吻,她支支吾吾问道,“我们今晚,怎么睡觉啊?”
“自然是一起睡啊。”崔娘子瞧见了红得似火的耳垂,打趣她,“我们都是女子,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算了吧…”李玄宁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说道,“我拿一床被褥,打地铺睡。”
“为什么?”
李玄宁无奈瘪嘴:“我睡相不好,会蹬被子的,怕你睡不好。”
“没事的…”崔妙颖伸出手去拉她上来,倒叫李玄宁措手不及,跌跌撞撞上床,还打了个踉跄。
她一瘸一拐就这么坐到床上来了,连眼神都是呆呆的,像个傻傻的小孩,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老实地交叠在腿上。
李玄宁此时还戴着幞头,秀发高高盘起,外着一件灰色的圆领袍,白净的脸染了些红,神色颇为窘迫,似一位青涩的小郎君。
崔妙颖见状觉得有趣,伸出手去摘下她的幞头,一瞬间,一头的黑发泼墨而下,披散在后背,让李玄宁整张脸变得柔和起来。
一双细长的眉,束起发时英气十足,散发开来又别有一番风情,容色清秀,宛如玉琢,她的瞳孔是红色的。
洛阳之中,有红眸的人很多,可能是因为皇室血脉多,分散开来,已是遍布天下,红眸早已不足为奇了,但像她眼睛那么好看的人,崔妙颖却见的少。
热心快肠惯了的人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崔妙颖记得李玄宁那几次发脾气都是很轻的,她好像从没有责备过他人,也就装模作样,假装自己很凶。
红色的花钿,在微微烛火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妖艳。
崔妙颖爱极了这里,从第一眼就爱上了它。
“阿宁,我想亲亲它,可以吗?”
“哪里?”
崔妙颖一笑:“你的花钿。”
李玄宁托腮,思考了一下:“若是你单纯想亲它,不可以。”
还有不单纯的亲?
崔妙颖嘴角一颤,失笑道:“那我若是不单纯想亲它呢?”
“是为了那个赌约吗?”李玄宁见她没有答话,索性眼睛一闭,微微低下头,将身子凑到崔妙颖旁边。
她用手指了指头上那个花钿:“那你亲亲它吧,我跟它说:我同意了。”
崔妙颖揉了揉她的脑袋,打趣问道:“你跟它是怎么说的?”
“我说…”李玄宁正在脑中构思着说辞。
一个没留意,额头沾了湿润,附上来的柔软又一次正撞了她的胸腔,炽热的火焰,刹那间便在黑夜中燃烧起来。
这个吻的时间很长,但她仍然觉得太短了,好像只是昙花一现,短暂的辉光零星落了下来,静静地铺在每一个角落,让大地覆上了一层柔色。
“我…”李玄宁有些惊慌,甚至没发觉自己声音里头带了一丝娇软,双手绕着圈圈,来来回回打了几个转。
李玄宁转头,蹬了靴子,马上躺下,用被子捂住自己,身板直得跟快僵硬的鱼一样。
她从被子里头探出两只眼睛。
“你太讨厌了!它还没有准备好,你为什么要亲它!”
“啊?”崔妙颖笑得更大声了,她把脸凑了过去,李玄宁赶忙把自己捂起来,裹得和蝉蛹一样。
“你还笑!”
“哦。”崔妙颖佯作镇定,捂着嘴,努力憋着笑,“我以后亲亲它之前,一定会提前跟它打好招呼。”
什么打好招呼啊,还有以后亲亲它,真是羞死人了…李玄宁躲在被褥里,脸红得发烫。
被褥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以后才不要给你亲它!”
“好啦。”崔妙颖掀开被子,轻轻揉了揉李玄宁发红的脸,“可别把自己闷坏了。”
“我下次亲亲它的时候,一定先跟它说好,等它同意了我再亲亲,好吗?”
“那不行。”李玄宁嘟着嘴,眉毛都快杨到天上去了。
崔妙颖问道:“为什么不行啊?”
“不行,反正就是不行,它说的。”李玄宁指了指额头间的花钿,鼓着腮帮子道,“它说,你吓到它了。”
“哦,那好吧。”崔妙颖脱下鞋子,钻进被子里,吹熄了桌台上的蜡烛。
黑夜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眨也不眨,一动不动盯着李玄宁看:“那我乖乖地睡觉,它能不能原谅我呀?”
“嗯…那要看它的心情。”
崔妙颖失笑,也没继续逗小公主,她睡在外头,侧过身去就能看见微微的月光。
李玄宁不反感她说的话和轻轻的触碰,会不会有一丝,喜欢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