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戈壁卷着砂砾,砸得玻璃窗簌簌作响。
郭晏殊撞开院门时,将校呢大衣下摆凝着冰碴,袖口一抹暗红洇透了裁军名单第三页。
“周铮的转业令…咳…批了。”他哑着嗓子把文件拍在炕桌上,震翻了给巳珺温着的当归汤。
褐色液体在“光荣军属”奖状上漫开,正好模糊了周铮那张咧嘴笑的证件照。
巳珺赤脚跳下床,玉戒贴上他冰凉的腕脉:“你又去靶场发疯?”
指尖下的脉搏又急又乱,混着硝烟与血锈气——这人分明是撕了名单又拼回去,纸缘还沾着虎口裂开的血丝。
晨雾未散,药田里的党参藤已攀上晾衣绳。
巳珺蹲在垄间戳弄板结的灵泉土,身后突然传来苍老的笑声:“丫头,这参须长得比老夫的银针还韧呐!”
国医圣手顾清晏拄着药锄当拐杖,鹤发上沾着沙棘刺。
他颤巍巍拔起一株党参,根须间缠绕的弹壳碎片在晨光中泛冷:“灵泉养参是好,可水至清则无鱼——”
“得掺沙子。”巳珺抓把戈壁砂砾撒进苗床,砂粒撞上灵泉土竟溅起火星,“您看这砂,是去年周铮扫雷时筛过的。”
老人忽然捏碎参须,紫红汁液染透《裁军令》复印件:“砂里有火,参里藏锋…这参送到总院,能救三个肺痨的兵!”
周铮踹开药房门时,怀里抱着个炸变形的军用水壶——正是郭晏殊当年送他的入伍礼。
“团长!三连弟兄们要集体打转业报告!”
他红着眼捶向党参晾架,“让文工团的丫头片子留,我们走?!”
郭晏殊反手拧住他腕子,将人按在参垛上:“裁谁留谁,老子说了算么?”
竹架轰然倒塌,党参须缠住两人军靴。巳珺突然将捣药杵塞进周铮嘴里:“咽下去!掺了灵泉砂的止血散——你虎口裂三天了。”
夜半风紧,郭晏殊蹲在退役坦克炮管上刻字。
军刀刮下的铁屑混着砂砾,在掌心搓成参籽丸:“这批参送总院,能换三个留队名额。”
巳珺裹着他的军大衣爬上炮塔,忽觉颈间一凉——染血的裁军名单被折成纸船,船头拴着周铮的领花。
“真要裁,先裁我。”郭晏殊突然咬破指尖,在名单背面画起布防图,“明日你带周铮去天山采雪莲…别回。”
她反手将参籽丸拍在他伤口:“郭团长这苦肉计,跟文工团学的?”
月光漏过炮管弹孔,在两人掌心映出相同的茧——一个是握枪磨的,一个是捣药磨的。
总院的车队卷着黄沙抵达时,顾清晏正教退伍兵们编参须绳结。
“这是能入药的止血带!”他抖着白胡子演示,“比纱布透气,比绷带止血——当年霍去病征匈奴就用这个!”
巳珺掀开药仓门帘,三千斤党参整整齐齐码成军阵模样。
每根参须都系着褪色的领章,最前排那株绑着周铮的侦察兵胸标。
“西北沙参,止血生肌。”她将检测报告拍在验收官面前,“裁了的人,我要带进药材运输队——番号您定。”
郭晏殊突然带队跨立,百杆钢枪齐刷刷举起——枪口插的不是刺刀,是晒干的党参花。
夕阳将参须影子拉得老长,在戈壁滩上连成“不散”二字。
是夜灵泉空间突现异象,砂砾凝成微型沙盘:东侧裁军名单化为腐土,西侧沙参根须破纸而出。
巳珺将染血的名单埋进苗床,转头撞进郭晏殊汗湿的胸膛。
“掺砂的参…好种么?”他呼吸滚烫,指尖还沾着布防图的朱砂。
“比种个冷面阎王容易。”她笑着咬破他结痂的虎口,“至少参不会半夜偷改名单…”
月光漫过药田时,周铮蹲在退役坦克旁刻字。
弹壳碎片刮擦装甲的声响惊起沙雀,晨光里浮现一行小字:裁我血肉躯,不裁山河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