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珏第一次亲手杀人，也许是因为杀得是个邪魔修，当剑刃抹过对方的脖颈，割开气管，流出殷红的血时，持剑的手，依然很稳，没有任何颤抖的迹象。

很好，他告诉自己，他完成了真正的蜕变！

走出这座积满了孩童骨头的洞穴，明珏撕开一张爆烈符，轰隆一声，洞穴坍塌，熊熊大火在其中燃烧，缕缕青烟彷佛是幼童魂灵的解放！

大火烧了整整半日方才熄灭，紧接着便是一场倾盆大雨，好像就候着燃尽的这一刻。

于雨中明珏转身离去，他还有几个任务尚未完成。

一晃三十载悠悠过，伫立宗门外的明珏一时竟有了些许的近乡情怯，坦然一笑，第一次单独的历练，终得圆满！

照例去见过师尊之后，明珏就开始了长达三年的闭关。

三年后，文津楼。

上清宗的文津楼是一座通体木制的八角亭阁，来历神秘，里面蕴藏了汗牛充栋的各色典籍秘闻和功法，而这座堪称宝贝的楼阁，本身便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后天灵宝，据说煅炼的时候特地选用了不惧雷火的灵木，甚至还掺杂了一部分先天灵根月桂树的枝叶，由一位不知名的存在铭刻了繁复无比的空间阵法，因此可大可小。

而依照明珏在上清宗的地位，文津楼的所有楼层都对他开放，也意味着只要他想，大部分隐秘他都能知晓。

举步踏入造型古拙的楼内，只见一位束发青裳的修士就懒洋洋的趴在深檀色的环形台桌上，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方才懒散抬首：“第一次过来，登记一下~，亲爱的小师弟。”

明珏微颔首，走近这位看上去有些浪荡的师兄，明阳。

“明珏见过师兄，”他拱手行礼，“今日师兄怎会在此处？”，明阳虽是现任文津楼楼主，却不需要一直守在楼内，因此有些诧异。

“嗯哼~小师弟你第一次来，作为现任楼主也作为你素未谋面的师兄我，怎么着也要来迎接你一下以示欢欣呀~”明阳挑了挑眉，动作不羁却不显轻浮，“是不是感动到啦~”

明珏微微一笑：“那就谢过师兄的好意。”

“你倒不像师叔，”明阳眉眼间流出一抹笑意，“本以为师叔也收了个和他性子差不多的弟子呢~第一次见面，我这个做师兄的总不能寒碜，你是冰灵根，师兄这儿正好有样好东西，就权作是给你的见面礼了~”

说着明阳递过来一个红棂木的匣子，巴掌大，示意明珏打开。

明珏谢过师兄，双手接过，打开了匣子，谁料里面还有层冰玉匣，再打开，又是一个灵玉匣，明阳这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显然是恶趣味得到满足。

明珏略无奈的看了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恶作剧的师兄一眼，垂下眼睫继续开匣子。

匣子被一一打开，一共九层。

森森的寒气瞬间冒了出来，冷得直浸到人骨子里去，最后一层匣子里垫着一方看不出材质的巾帕，里面端放着一粒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冰晶珠子，透着隐隐约约的微蓝色光晕，忽深忽浅，像是在对应着呼吸，“这是？！”明珏迟疑了一下，有点不敢置信，“寒冰灵魄！”

“是的呢，千万冰川才能孕育出的寒冰灵魄，可惜了，这么多年我也就得到这一个~”明阳感慨，这玩意儿是真的难得，和五行灵物齐名的好东西，饶是他活了数百年，经历了各种秘境和历练，也就机缘巧合地得到过这么一小粒，可见这稀罕的程度~不过，用来赠予此辈唯一的云霄峰小师弟，也算为这罕见的灵物——寒冰灵魄，找了个好归宿，不至于宝物蒙尘，也算两相得宜。

明珏着实有些激动，寒冰灵魄，可遇不可求的灵物，是冰灵根修士修炼最好的搭档，有了它，不必担心身处在任何环境，随时随地都有充足的冰系灵气吸收，堪比永动机一样的极特别的存在。

这份见面礼实在厚重珍贵！

“师兄日后若有吩咐，尽管直言，我定尽我所能为师兄所助力！”明珏目光炯炯，言语掷地有声。

“哈哈，得师弟此言，我也深感欣慰！就厚颜应一句了！”明阳闻听此言，开怀朗笑：“我等此生有幸为同门同辈师兄弟，理应持身以正，追寻大道，却也不必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平日里亦可互相扶持！便是那修无情道的，也不是真真正正的一味追求七情不动，六欲全消，毕竟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尚有一线生机！”

说到此，明阳稍敛了大笑，唇角一勾，意味深长：“事不可做尽，言不可道尽，势不可倚尽，福不可享尽！”言毕，又朝自己的小师弟顽皮地眨了眨眼。

明珏心中一动，纵观整个徽天域，乃至自己的前世所在，走入极端的人、事、物，往往都没有什么好结局，就连追求的大道，虽有证道无情的，却也并非像自己前世所听闻的有什么杀妻杀夫杀全家证道的，这样的人、事、物，从起念动心，就已步入歧途，若再执迷不悟，不过落得一个道心不再，身魂俱灭的下场！

知是师兄有意点拨，明珏拱手相抱：“多谢师兄好意，言如晨钟暮鼓，使我豁然开朗！”

略夸张得意的一挑眉，明阳毫不客气地接下此话：“好说，好说！”

“师兄性情疏朗，世事通达，真叫人羡慕......”

“倒也不全是天性使然，”明阳忽而叹了口气，一时间感概万千，“我虽天性豁达，却也实在是见得多了，数百年的光阴，善恶好坏，都见得太多了......”

“小师弟你随玉笙师叔修行，主修上古剑诀，你们云霄峰又向来一脉单传，故而所见所闻都还算单纯，哪像我~”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两人交谈几句后，明珏便拜别了师兄，登上木阶，去了第八层，那里拥有各式各样的秘辛传闻，希望能对水华盏的存在有所了解。

八楼，藏隐洞。

站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堆积，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玉简前，明珏按师兄所说，以自己的身份铭牌，一朵羊脂白玉莲，输入自己的一丝气息，开始呼唤文津楼掌管全部典籍玉简的书灵。

百城。

不多时，一个小小的精致人影出现在明珏前方，五官精巧，圆乎乎的脸蛋两颊上还有肉嘟嘟的婴儿肥，极其可爱，整体笼罩着淡淡的金黄柔光，仿佛一个迷你小太阳。

“书灵百城？”

“是我。”小小人扑扇着一对透明的翅膀，飞近了明珏的身边，“你是玉笙美人新收的云霄峰弟子？”

“明珏确是云霄一脉新入门的弟子，师从玉笙道君。”

美人？明珏微微一怔，这么说好像也无错，师尊确实生得很好，哪怕修真者多半都不难看，师尊在其中也是佼佼者。不过，书灵的性格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倒是有几分肖似师兄，难道是受了“灵似其主”的影响？但师兄只是现任的楼主啊~文津楼随着上清宗传承至今，少说也经历了几十任楼主了，总不能每一任楼主都是相似的性格，且书灵的年岁已不可考究，按照人族的惯例来说，就算天性活泼，此时也应当是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了......

只是，明珏悄悄撇了一眼还在上上下下绕着他转悠的小书灵，这么小小一只，听师兄说从诞生起就没再长大过，现在这种活泼的性格好像也，正常。

正胡思乱想间，百城终于停在了明珏的双目正前方不远，才又听他开口：“明字辈终于又添了一员~”

“不错~”

有些流连的看了明珏几眼，百城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露出了心满意足，云霄一脉选人，眼光真的一绝，永远属于顶尖的一层~

黄金屋，颜如玉，八卦图，书灵严选，百城最爱。

稍稍满足了自己爱看美人和喜好八卦的天性，百城表示该干正事了：“明珏珏，你唤我出来是想找什么典籍秘辛？”

明珏被百城对自己的称呼楞了一下，“确有事要请您费心。”于是把自己想要寻找有关于莲花的相关典籍与秘闻一事托盘而出。

百城沉吟片刻，一挥手，相关联的玉简就都散发出了微光，漂浮空中。

“都在这儿了，你可去一旁的吟风阁再细细查找。”

书灵示意可用铭牌羊脂白玉莲获取吟风阁的出入权限，并告诉明珏，在他取消相关权限之前，没有人可以进入属于他的书斋。

“多谢。”

漂浮空中的玉简随着明珏开启吟风阁的门，跳闪间出现在案几上，轻轻巧巧堆叠成了几座小书山。

随着暂时有了主人的阁门缓缓闭合，百城也消失在了原地。

一楼，黄粱斋。

明阳斜倚在软榻上，眼眸半明半昧，似睡非醒，一派慵懒迷蒙之态，斋内分明无第二人，他却径自开口：“如何，放心了？”

下一秒，一道清雅的嗓音响起：“百城，喜欢他。”

明阳不置可否得笑了一笑，书灵，向来喜爱美人，无论男女。

一问一答毕，室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就连呼吸声都几乎不可闻。

温软的榻上，明阳已不知何时陷入了梦乡，唇边一丝浅淡笑意，若有似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