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仪器声在空荡的病房内响起。
趴在病床边的蒋丽迷迷瞪瞪地睁眼。
躺在病床上的人的手指动了动,幅度很小,很轻微。
蒋丽像从梦中炸醒一样,着急忙慌地起身出门找医生。
走得太着急,差点一踉跄给自己拌倒。
“医生——医生——502房的病人醒了。”
夏绵感觉浑身像被车碾过一样疼,好似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她忍着痛睁眼,入目是医院静谧的白墙。
身上插着仪器管子,头上缠着几圈绷带。
夏绵试着抬了抬手。好半响儿,都只能动动指尖,只好作罢。
转了转眼,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病房很大,只有自己躺着的这张床,应该是在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起来经验很足的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护士。
夏绵任由他们摆弄。一番检查过后,医生凝着的脸色稍稍放缓,“还好,没受什么致命的伤。”
“医生,我的腰?”夏绵还记得尚垣青踹在自己后腰的那两脚,力道很大,要不是有人架着,估计自己会被踹飞出去。
问完这句话,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夏绵的后腰泛起隐隐的痛意。
“小姑娘是学舞蹈的吧?”医生看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但依然很漂亮的女孩问道。
最初检查的时候就查出了夏绵之前受过腰伤。
他从医多年,凭经验一下就猜出来这个女孩多半是个艺术生。
“嗯。”夏绵垂了垂眼,掩盖住里面的情绪。
“受了点伤,一时半会儿是跳不了舞了。但是好好养养,说不定可以恢复。”
夏绵腰上本来就有旧伤,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挨了几下重创。至少在一年内,连最基础的下腰都难,更别提太专业的舞蹈动作了。
夏绵眼泪流了下来。
医生沉默的合上手中的病历本,最后望了一眼病床上哭的伤心的女孩,颇为惋惜的摇摇头,退出了病房。
“绵姐——”
蒋丽委下身子,拿着棉签一点一点给夏绵嘴唇补水。
想给夏绵擦擦眼泪,又怕碰到她脸上的伤,“对不起,都怪我。”蒋丽的声音哽咽,带着深深的自责。
看见夏绵止不住的眼泪,自己眼睛也湿了,泪珠一滴滴往下掉,滴到夏绵脖子上,有些烫。
两个女孩就这么靠在一起哭了半响儿,直到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谢思诚刚走到门口,看见睁着眼睛的夏绵时脚步顿住,维持在迈腿的姿势。
脸上情绪翻涌了几下,又归于平静,走了进去。
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床头桌子处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蒋丽,“擦擦眼泪吧。”
看到病床上正在无声掉眼泪的夏绵时,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夏绵脸上的妆被卸的干干净净,原本吓人的斑点和像胎记一样的小红斑全都不见了,留下的只剩原本洁白,没有瑕疵的皮肤。
谢思诚看到推出手术室的夏绵时,呼吸都停滞了一秒,大脑一片空白。
女孩的伪装被卸下,一览无余的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因为失血过多,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更加惨白。但是五官艳丽,像坠落人间的仙子,不施粉黛,也美得足以让人惊艳。
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像一个睡美人。
眼前女孩姣好的面容和那天他第一次见到逆着光站着的夏绵时设想的长相重合,甚至还要超出他的预想。
蒋丽见谢思诚回来了,接过纸巾道过谢,起身让出床头的位置,走到床尾处看着夏绵。
谢思诚站了一会儿,没有开口,静静的用眼睛刻画夏绵的容貌。
他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特别是在见过夏绵聪敏洒脱的一面之后,他一点都不相信警方给出的夏绵赴约那群小混混的审讯结论。
她才不会蠢到送上门去挨打。
也正是因为不相信这个说法,他现在才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那个给他带路的女孩什么都不肯说,他只能自己琢磨。
一晚上没合眼了,也没得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他脑子里有无数个想法在打架。他有很多个问题想问她。
他想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巷子里,为什么跟他说在警句让自己去捞人,为什么不反抗……
为什么要骗他……
可到最后,这些疑问一个都没有问出口。
他站在床头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心里的执郁散开一些。
算了,自己总归是在她身边的。
“夏绵。”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嘴里喊出她的名字,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饿不饿?”
夏绵双眼空洞无神的盯着天花板,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到谢思诚的话,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活脱脱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精致娃娃。
“要不要喝点水?”男孩伸手撩开夏绵贴在额头的碎发,轻声开口。
“谢思诚。”夏绵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谢思诚听见了,一字不落。
“我在。”谢思诚的手顿了一下,压下心中的酸涩,开口回应。
“我想喝粥。”
“我去买。”
谢思诚没想到夏绵会醒的这么突然,只买了一点能存放的水果,听到夏绵说的话,立马起身。
看着一点点从门口消失的背影,夏绵收回目光,“丽丽。”
“夏绵姐。”
蒋丽上前,凑到夏绵的耳边,听她说话。
“陈依依她们被抓了吗?”声音很虚弱,也很平静,不像疑问句,倒像是在陈述事实。
“被抓了,但是还没出结果。”
“他知道了吗?”
夏绵没有指明这个他是谁,但是蒋丽一下子就猜了出来,连忙摇头否定。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虽然不知道那个帅气的男孩子跟夏绵姐什么关系,但是蒋丽觉得他对夏绵姐还挺好的。
这家医院就是他掏钱给夏绵姐转过来的,要不然他们现在还在临镇那个小医院,绵姐也不可能醒的这么快。
出事那天那个帅哥问了自己很多问题,虽然有些心虚,觉得对不起他。
但是想起绵姐说的什么都不能跟别人说,蒋丽还是每一个问题都答的不知道。
她清晰的看到那个帅哥脸上闪过懊恼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夏绵死寂的脸才终于有了一点生气,止住了眼泪。
“昨晚黎警官在这里守了一夜,想着等你醒了之后第一时间问一下事情经过。但是到今天早上你都没醒,他就先回临镇了。”
蒋丽是个话很多也很密的人,说起话来就讲个不停,像一只可爱的松鼠,“然后黎警官说等你醒了叫我第一时间通知他,刚才医生检查的时候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说他今天晚上就会过来。”
“听说黎警官已经调了附近的监控,陈依依她们故意伤人已经构成了事实,而且情节恶劣,这次应该会被判刑。”
听着蒋丽絮絮叨叨说出的话,夏绵的心情也有一点好转,嘴角咧开细微的弧度。
光靠监控还不够。
她要让陈依依她们为自己做过的事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要把他们视为自己勋章的照片、录像和音频全部变成跟随他们一辈子的案底,化身成将他们钉在十字架上的耻辱钉,从此万劫不复。
“我在附近一家云吞店吃饭,碰上他们从外面走进来……”
黎警官来的时候夏绵已经能勉强坐起身了,背靠着床头,腰上垫着几个软枕。
偌大的病房里只有夏绵和黎警官两个人,衬得夏绵孤单的声音更虚弱,“我害怕,就一路跑,跑进了那个巷子,路不平,被绊了一下,就被他们围住了……”
“我没想到他们会下手这么狠。”
夏绵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看起来十分脆弱和害怕,仿佛置身在那个小巷子里,声音都在颤抖,“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我……”
面前的女孩哭的不能自已。黎警官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听说她家里只有一个残疾的妈妈,更加心疼夏绵,温声安慰了她几句。
夏绵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他,有些激动,“他们还拍了视频,他们手机里有很多视频。”
相较于刚才的孱弱,她现在的声音要尖锐很多,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鸟,字字泣血,控诉自己受的伤。
“你别激动,医生叮嘱你要静养。”黎警官被吓了一跳,出声安抚,“手机摔到地上,摔坏了。”
夏绵的声音很大,隔着一条门缝穿进守在门口的谢思诚耳中。
顾不上其他,他推开门进来,黎警官的话说到一半卡住。
男孩看起来有些着急和担忧,先看了一眼夏绵,确定她没事之后,对上了黎警官满是探寻的视线,有些尴尬。
他伸手摸了摸后脑勺,若无其事的回头看了眼大开着的门,又转身朝他们讪讪的笑笑,“啊——哈哈——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在两人的注视下,想要退出病房,但是走的比树懒还慢。
“没关系,不用出去。”黎警官的话音刚落。谢思诚立马加快脚步,握上门把手,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然后转身,走到床边找了个沙发坐下,脸上带着一脸得逞的表情,求知似的看着黎警官。
夏绵:……
谢思诚从出事开始就一直守在这,在临镇那个小医院医疗资源不足的时候,马上联系人给转院。
走了好几家维修店都说修不好的手机,他也能信誓旦旦的说交给他。
所以黎警官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现在该问的也问完了,看他那一脸恋恋不舍的样子,不出去也无伤大雅了,说不定还能安慰安慰夏绵。
“这个小帅哥把手机送去恢复数据了,应该明早就能弄好送回来。”黎警官指了指坐的板正的谢思诚。
八卦的小眼神面前的俊男靓女之间转个不停,然后给谢思诚抛了个他都懂的眼神,看的谢思诚一愣一愣的。
男孩反应过来后,热意爬上脸,不太自然的把手搭上脖子,一下一下摸着。
“谢谢你。”是对谢思诚说的。
“不用谢。”
谢思诚难得害羞,像个扭捏的小姑娘,把刚哭过的夏绵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