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形天幕以三角骨支撑,覆盖着光影隔板,拟作流云轻晃、白云苍狗的蔚蓝天空,虚拟自然光下,是高低错落的平台,富有几何美的抗压钢板地面上,工作人员严肃着脸讨论。
右侧是几座室内天桥,天桥之下,湖蓝的液体蕴荡着,时而蒸腾出雾气。远处,装载着几座钩型的搬运机械。空中,几座个人自驾的浮空平台随着工作人员的驾驶,上上下下的游移。
左侧平台上,一座巨大如飞艇的银白色环形装置悬浮其上,表面蜂窝状的能量格栅与齿轮严密咬合,被打开的内部里,嵌合层层叠叠的涡轮叶片。而不论是内部还是外表,在自然光下,隐隐约约有魔力光泽闪烁,显然布满了魔纹。
看着这工厂的一部分区域,尼尔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许多人抢着进工厂,那些精密的机械,确实是令人神往。
门口的闹剧暂时落下帷幕,尼尔等人在主管的带领下来到了这位于工厂里侧的一间操作室。
虽然说是操作室,但那占地面积在尼尔看来说是操作宫殿也不为过,他抬眼远眺,直到目光尽头时,那尽头的机械已经小到看不起轮廓了,可以看出这纵向长度到底有多长。
而且,那些由普通人组成的工人还不在此处,他们在隔壁与这操作室相连的套间里待着。
“克里~卡芭莎~”
贝拉莉娅如旋转舞步般旋到了那环形装置之下一人身侧,那人身穿灰色长袍,一头枯叶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听到贝拉莉娅打招呼的声音,他转过身。
克里是个外表严谨的男子,此时他手上一本记录册飞快的无风翻页,其上内容落在克里的无边眼镜上,他表情肃然,唯独在目光掠过身侧时才有一点柔意。
而他身侧,飞着一只巴掌大小的人型生物,人型生物背上有一对华美的蝴蝶羽翼,紫色与蓝色在翼面上完美匹配,她每一次抖动羽翼,都有蓝紫的磷粉纷纷扬扬的飘落,但磷粉在触及地面后就如雪如海洋般悄然消失。
她个头很小,却长得极其美丽,五官精致,像一个精心雕刻的洋娃娃。紫色长发的发尾作螺旋状,萦绕着她的手臂与腰身。
并非人类,要说有个定义的话......
尼尔想到了......妖精。
他不曾见过妖精,但他知晓妖精这个种族。妖精和精灵不同,妖精是有本体的,如花妖精,花妖精的本体就是他们所属的花。传闻,妖精大多数都是小巧玲珑,还有一对美丽羽翼,虽然尼尔知道,这只是传闻,妖精的形态多种多样,这种说法只是其中之一。
不过,不可否认,在看到这样的形态后,尼尔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妖精。
“贝拉莉娅~亲爱的好久不见!”一听到贝拉莉娅的话,这疑似妖精的卡芭莎长开了手臂,要来一个拥抱。
拥抱没有成功,因为被克里阻止了。
克里面色阴沉一瞬,随后恢复了原本的淡然,他收起了记录册,小心翼翼的把卡芭莎捧在手心里,然后警告的看了眼贝拉莉娅,引来对方绰约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了然与嘲笑,嘲笑对方的醋缸子。
克里朝凡加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才对贝拉莉娅说:“你们来的不算早,我和卡芭莎等了至少半个小时。”
淡淡的话语里似乎含着一丝不满。就是不知道这不满是因为来吃,还是卡芭莎对贝拉莉娅的热情。
卡芭莎坐到了自家先生的肩膀上,嘻嘻笑道:“克里亲爱的说的没错!我都无聊死了,克里一看到这东西就不理人,本来还想着等你来后我们聊聊天的。”
她指了一下环形装置。
贝拉莉娅撮着一根垂落的发丝,又一个旋步,依靠在了她的一个学徒身上,可怜的学徒脸霎时红的和红果一个颜色,连动都不敢动,贝拉莉娅说:“嘛......打扮了一下下,你也知道的,我家树走到不快。”
当然,在门口出了一点小意外——由于嘴欠引起的矛盾什么的,就不需要提了。抢人还没抢到,说了老丢脸。
她却还是看了那安静的少年一眼,可惜啊。
卡芭莎歪头,她有注意到贝拉莉娅的视线,她顺着去看,却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时刻注意卡芭莎的克里低声问道。
拽着克里一缕枯色长发,卡芭莎犹疑道:“他的气息......有点熟悉?”
“认识的?”克里皱了一下眉,他也看去,那少年在凡加身后,目光低垂,一副拘谨的样子,但那出色的脸蛋在一众助手里极其突出,除此之外,克里也看不出这少年有什么特殊。
“不认识,只是觉得熟悉,可能,我曾经见过?”卡芭莎也不太确信,她话语迟疑,但心中隐隐有一股亲近感,在叫嚣着去认识一下这少年。
不过,她忽略了这股亲近感,也许的因为她是颜狗吧,没办法,颜狗就是喜欢好看的人,可卡芭莎自认不是轻浮的妖精,更何况,克里在这呢,她可不敢动,等克里忙去了,再提不迟。
所以,卡芭莎笑嘻嘻的没有再说。
他们的对话是低声,在座的超凡者有听到,却不以为意,就连凡加也没多留意,更不提连听都没听到的尼尔了。
他还沉浸在那环形装置展现的高超技术上。
那环形装置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魔纹离的有点远他也看不太清,但想来不是什么普通的装置,至少,不会是装载工具......不......也不一定......
尼尔思索,这也有可能只是整体的一个部分,它的两端有连接样式的设计......如果真的是一部分的话,那整体该是多大呢,光是这一部分就有十几米的长度。
尼尔根本不知道那位克里大人和一只妖精讨论了一下“普通又平凡”的他,他甚至没对身上吸引到的目光在意——平日里被注目习惯了,谁让他长了一张和他“普通又平凡”身份不符的漂亮脸蛋呢。
凡加有点不耐他们的啰嗦,一个大步跨到了那环形装置面前,打量道:“这就是本尼迪克大人奇观的一部分?我怎么看......这结构像是......”
他的眼睛熠熠闪光,魔力痕迹一闪而逝,随后古怪道:“是手指的一段?”
手指?!一段?!
还没等其他人说什么,尼尔不可思议的望着那环形装置,要是这是手段的一段......好像是有点像,那么这拥有手指的整个机器人该有多大?
尼尔越想越觉得震撼。
还有,‘奇观是什么?’他想着。
这时,克里上前一步,道:“不错,它便是巨械兵‘呑星巨人’的一部分。”
“呑星巨人?”贝拉莉娅疑问。
克里点头:“资料就在旁边,你们之后看看吧。总之,本尼迪克大人要铸就的奇观,是七十二座名为呑星巨人的巨械兵,呑星巨人是巨大化械偶,集攻击与防守为一体,同时,七十二呑星巨人可合体,为呑星巨人之王。”
说到这,克里抚摸着那截“手指”,眼中闪过狂热。
“呑星巨人之王,乖乖,那得多大,那时候就是名副其实的吞星了吧?”贝拉莉娅啧啧称奇道,她擅长的是自然机械,追求的自然与机械的完美融合之美,但不可否认,有时候,巨大也是一种美。
她有点期待,那呑星巨人漫步于星空,手可摘星辰之时了。
凡加也想到了那副景象,呼吸不由激动起来,能参与这么一件伟大之物的创作,是所有工匠的心愿。
更何况,就算他们只能接触到一部分设计稿,那其中蕴藏的本尼迪克大人的经验与知识,哪怕他们就是打白工也愿意啊!
‘这就是匠师大人的伟力吗?巨械兵、呑星巨人、奇观......没错,若是这呑星巨人成就,称之为奇观也不为过。’
也许是太过在意,以及不了解,尼尔不自觉的把“奇观”吟出口,一道嗤笑从旁边传来,是贝拉莉娅带来的三十人其中之一。
“你连奇观都不知道吗?”
这人抱着臂,他不知何时到了尼尔的旁边,语气里满是嘲弄与不屑,还有一点不满与嫉妒——后面这两情绪尼尔不太明白,不过他略思索了一下,总感觉与贝拉莉娅有关?
难道,这人喜欢贝拉莉娅大人?
尼尔不解。
没有接触过感情之事的少年抿了抿唇,没有在意此人刺人的嘲弄,而是低声问:“还请赐教。”
他们的声音不大,那边的大人们已经热火朝天的讨论起了其中的技术含量以及如何开工,没有注意这边,就算注意到了估计也不在意,助手之间的事,又没打起来。
尼尔语气很诚恳,他是真的不理解奇观是何物,他能从表面词义上理解,是奇特的景观,但为什么要把呑星巨人归类为奇观呢?
是的,呑星巨人听上去就很奇伟,可奇观这个词总感觉与之格格不入。它更多的不是在于“观”吗?
本尼迪克大人又为什么刚成为匠师不久,就召集众人制造奇观?
尼尔挺好奇。
脱口而出一句讽刺,随即就后悔的那人闻言,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后悔是在于要是贝拉莉娅大人听到,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但是作为被他讽刺的人......这个少年说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这么没有情商的?
尼尔不是没情商,只是对于真相的追逐以及工匠的本心,令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些知识,所以,他能无视这没什么杀伤力的一句话,甚至不计前嫌的向对方请教。
那人沉默了一瞬,望着少年真诚的双眸,突然感觉无趣,兴致缺缺了起来,他撇了撇嘴,道:“工匠与其它超凡职业不同的点,最重要的不是力量体系,而是我们的追求,这一点,你该知道吧?”
“工匠痴迷于造物。每一分每一秒不可思议的变化都是不可缺失的美。而万事万物都有变化,工匠做的,就是捕捉这些变化,将之化为手中杰作。”尼尔道。
“......因此,和那群追求真理的法师不同,虽然同样都是魔力体系的一部分,但工匠们会有强烈的展示欲,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世界,在世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会令工匠由衷的喜悦。”
那人说,“一般的作品没那么容易展示,周期性比较长,而且外表嘛......委实不太适合展示,看那些辅助机械,美观是基本没有的。而奇观,美观大气,正是满足强烈展示欲的产物。”
“完全由拟真魔偶组成的傀儡之国、机械是人亦是建筑也是地盘的机械之城、囚住一个世界的巨大牢笼、永恒屹立的世界道标......乃至这呑星巨人,就是工匠迫不及待展示给世界的奇观。”
他列举了一些奇观。
“兼顾功能性与观赏性,但更注重于观赏性,能够淋漓尽致展现工匠展示欲望的,就是奇观。”
尼尔眼中异彩连连。
原来如此,这就是奇观啊。
他现在有点理解本尼迪克大人了,如果是他,有如此力量,也会乐衷于展现作品。
制造奇观嘛......
尼尔想道,‘总有一天,我也要铸就我自己的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