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加工坊坐落于时光齿轮长街。时光齿轮长街是尼古戴奇较为出名的步行街，它在功能性上偏向于旅游业，也就是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建筑存在，精美、热情与爽心悦目的视觉效果才是它的本色。

从文森特市场抵达时光齿轮长街，需要大约半小时的路程，期间辗转地面公交车与地下列车，最后从那贯穿地表与地下的百米台阶步行，才能稍微看到时光齿轮长街的地表建筑——时光齿轮钟塔。

数栋铁黑的尖顶塔楼簇拥着这座钟塔，宽阔的银白钟表伴随着嘀嗒嘀嗒的指针转动声，高高的镶嵌在钟塔之上，它很大，也很高，在无月的夜晚，散发着蒙蒙白光的钟表几乎就是天上的一轮新月。

钟表的四周，是无数大大小小的黑色、灰色齿轮，它们严丝合缝的链接在一起，待到整点，这些齿轮会自然的运作，然后在钟塔下册的钟箱里，奏响短促却悦耳的长笛曲。

钟塔之前是一条平整又宽敞的大道，大道两侧，伫立着街道的楼宇，这些楼宇会在内部开设各种贸易店铺。

但它们的外表一向整齐精美，整合着机械的严谨与贵族式的低调华美。盘绕其上的装饰齿轮，与毫不介意裸露在外的炼金瓦斯管道，颇有一种原始的机械美，而那对齐与不对齐交错的立柱设计，还有雕刻着的繁华纹路、高大暗金色的门扉，又凸显着异国贵族的时尚。

以及，挂着的霓虹灯牌，也被特意的设计为了融入这种交错风格的款式。

凡加工坊便是在这些楼宇商场之中。

平日里，尼尔很少有来到这里的机会，这里从来都是面向有钱人、权贵人士、与超凡者的场所。

凡加工坊只是位于一栋偏僻的楼宇一楼的角落，而据说其中最靠近钟塔的楼宇更上层的楼层，连高级工匠都接待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谣言。

望着商场里稀疏的人群，尼尔把跳转的思绪抓回来。

楼宇内部并非是普通的景象，与外界那华美却透着沉重不同，这里的内部空间超乎想象的大，似乎是拓展了空间，像是把另一条长街挤了进去，那高低落错的上下店铺，连接着室内天桥，不仅有着兜售工匠工具的店铺，还有外放着歌声的机械风餐厅，显得热闹不少。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价值不菲的绅士服饰，手拿手杖，带着礼帽。

当然，也有看上去落魄邋遢的人，但这些人更不能小瞧，他们灰扑扑的工装外套口袋上，随手装着闪烁魔力光泽的工具，喃喃自语与疯狂的眼神，这两种在外面会被绑进精神病院的神态，却是一种专注的象征。

他们是工匠，超凡者。

更不能惹。

也许是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一些凭借身份欺压看似落魄之人、却被打脸的闹剧，没人对像尼尔这样的普通人投以异样的目光，他们更多的是瞥一眼，然后再瞥一眼。

前一眼，是出于好奇。

后一眼，却是因为尼尔的容貌。

尼尔有一张精致到非凡人的脸，像是被月光与晨露共同雕琢的幻梦，每一处线条到精致的近乎虚幻。

没有半分瑕疵的冷白肌肤下，隐约透出极淡的青色血管。鼻骨高而窄，像是雪原上最陡峭的山脊，光影拂过时掠过珍珠母贝般的冷光。眉眼极富少年感，浓密眼睫下破碎的光影割裂着黄铜的眸光。黄铜色是金属的色泽，银灰却是机械的表色。少年的短发几近越过那弧度优美的下巴，柔顺的贴在耳侧。

无疑，这是一位漂亮的少年，值得任何人投以欣赏的目光。

不过，长得好看有优点，也有缺点。尼尔不会说他是怎么折断一些变态的手脚、又是怎么想方设法的躲掉谋杀见色起意之人的嫌疑的——他能健康的长这么大，又能突破阶层找到这样与工匠接触的机会，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尼尔微微垂下眼睑，无声的抿唇。

早知道，就戴个帽子了。太紧张，忘掉了。

走过拐角，便是目的地。

摆放着烘炉的店铺之外，用异色的金属组成了一半连接店铺一层与二层的栅栏、一半是开放式的栅栏式平台，中间只留了两三米大小的通道，径直通往店铺的大门。

在那通道内侧，坐着一个机器人。

乖巧闭合的铁管双腿，摇摆着的一整块脚掌，还有那摆放在腿上的U型手，以及方方正正的脑袋。

机器人晃着脚，看到尼尔的行进方向，机器人方正脑壳上精心雕琢的眼珠子咕噜转了一下，铁眼皮眨巴般滑过，它摆手：“嘿嘿！欢迎来到凡加工坊！”

它吧嗒吧嗒的跑过来，只有尼尔胸高的机器人抬头看着他：“主人说哦，今天有四个小孩子来招工测试，你是其中之一吗？你是小孩子对吧？本机没有看错吧？”

尼尔有点手痒，眼神火热。

一是这机器人有点可爱，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机器人绝对是魔偶工匠的产物！

尼尔不是没有看过机器人，机器人不一定是全人型的，它们只要大差不差的有点点子人型就都能算机器人。大多数是那种工程用机器人，没有自我思维，就算是非魔偶工匠也可以制作。

但只有精通魔偶制作的工匠才能做出这么灵动的机器人。

默默按捺住手痒的冲动，尼尔舔舔嘴唇，移开火辣辣的目光，待冷却之后才克制的恢复一副冷然的面孔，礼貌的回答：“我的名字是尼尔·伊戈尔，不出意外的话，你所说的四分之一我是榜上有名的。”

“对对对，没错，是有个叫尼尔的。”机器人的右侧U型手一下子与左边的手相碰，做出击掌的姿势，方脑壳子转了转，“那请进吧，提醒一下哦，里面已经来了个小孩子了哦～你是第二个，而且——”

机器人挥挥手，让尼尔贴耳来听，它压低声音：“那个孩子呀，今天穿的是花裤衩。”

尼尔：“......”

不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还能透视眼不成。

望着机器人恶作剧般咯咯的笑，尼尔面无表情，默默地、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待进了店内，尼尔都不太敢想他今天穿的内衣颜色是不是被机器人看到了，是不是也会被透露给下一个人——即使他绝对没有穿花裤衩！

工坊内只有一个少年，那是个看到尼尔后鼻孔都快昂到头顶的家伙，穿着光鲜亮丽的礼服，百褶的领巾配上宝石胸针，黄色的头毛打上发胶，梳了个大背头，即使是坐着的，背也挺直，不过对方时而变换的落脚展示了他也不是不紧张的心情。

尼尔没有理睬这傲慢少年悄咪咪打量的眼神，他望着这遍布各种魔导机械与工作台的室内，一侧的展示柜上堆砌着成品，而展示柜最中央、最显眼的是一台家庭验血机。

家庭验血机与医用验血机是简化与精密的关系，能够被家用的验血机更为小巧，功能没有医用的那么复杂与精确，但对于那些权贵与商人们而言，一台能够展示自己财力与协助家庭医生工作的家用验血机，是几乎必备的小型魔导机械。

只能显示几十个数值又如何，只能分析血液的简陋信息又怎样，这可是财富与地位的显现。

只要在家庭验血机那尖尖的针头稍微一碰，取一滴血，他们的家庭医生就能从那看不懂的数据里说出他们最近身体怎么样，不需要去医院和那些下等人挤，既快速又优雅。

尼尔知道，家庭验血机是一种很复杂的魔导机械，只有真正的工匠才能制作。而能把这件机械摆放在中心，就说明，这位凡加工匠最得心应手的，就是家庭验血机。

尼尔定神的看着，直到一个低低的少年声音才打破他的观察：“喂！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成为凡加大人的学......店员，凡加大人不是那样的人，只有家学渊源、能力高超的人才能胜任这份光荣的工作。”

这是在放狠话？但和他长什么样有什么关系？这少年该不会以为......

啧。

尼尔摸了摸脸，郁闷了一下。

但他不想和没脑子的少年谈话，冷冷看了傲慢少年一眼，成功的让这个少年气的鼻孔冒烟。

叮铃——

门上挂着门铃，一开门就会发出铃声。这次进来的，是一个长相成熟到看上去有二三十岁的男子，不过，他那嘴上无胡的痕迹说明......他或许、可能也是孩子的范围。

这男子......少年眼神憨厚，一双手极其粗糙，掌纹浸染着机油的黑色，一看就是有经验的老手。

最后一人是个眼神嘀流、微微躬着背的少年，他手臂很长，手指纤长粗陋，骨骼粗大，长着一对三角眼，看上去有点不好惹。

他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看着室内沉默的氛围，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人，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