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中溃脓的伤口，黎昭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苏墨跟黎昭多少年的交情了，只看他一眼就知道还真叫自己给说中了，不由抿了抿嘴唇、然后意味深长地缓缓点头。

“……”

“行了，等我去洗个手，然后咱俩边吃边聊。”苏墨说完，也没等黎昭回答，直接一溜烟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跑走了。

黎昭坐着发了会呆，感觉今晚他在等的人应该是等不到了，便索性也没给欧阳珮留饭，直接去厨房拿了两个人的碗筷出来，摆好在了餐桌上。

等苏墨洗完手过来，两个人便面对面坐在了餐桌边，开始相对吃饭。

苏墨是饿的、黎昭是恍惚的，所以两个人竟一时都没有说话，各自沉默地吃了一阵。

一直到苏墨吃的差不多了，才抬眼看黎昭，意识到自己老友没有一点主动交代的意思，便只好自己主动问道：“说说嘛，你怎么发现他不是omega的？”

黎昭一顿，放下了筷子，这第一个问题，他就不知道该从何作答。

苏墨也不催，兀自盛了碗汤，边喝边等黎昭。

黎昭在这边自己一个人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反问道：“墨墨，你……为什么传言那么确定老齐总的那个私生子、是个alpha呢？”

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是个omega、是O装A呢？

“？”苏墨此时还没意识到这两个问题之间有什么关联，但还是回答道，“大家都是这么传的啊，说老齐总想要个alpha的后代，但他发妻给他生的一个是beta、一个是omega，所以那个私生子才会有机会争夺家产啊。”

“哦，对，还有、据说股东会里有些身为alpha的老股东也认为只有alpha才能担任高层、掌握公司命运，因为alpha与生俱来的领导力、决断力和执行力，所以是有一部分人偏向于那个私生子的。”

黎昭陷入了沉默。

苏墨转着眼珠，观察着黎昭的表情，又想着刚才他问的那个问题，越琢磨、脸色就越不太对。

“……你你你、”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的苏墨突然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向黎昭，说话都磕巴起来，“你你你，难道……真的吗？！”

黎昭点了点头。

竟真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苏墨的嘴都快张成O型了，他揉揉眼睛、又揉揉耳朵，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听见的。

“我昨天晚上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酒吧见着他了……他、我发现他跟公司的一些高层、和其他部门的同事在一起，然后我就问了他、他没有否认。”

黎昭寥寥几句就把自己这几天从水深火热中发现的秘密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长舒口气、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原来，接受自己被喜欢的人欺骗，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相比较于黎昭的表面淡然，苏墨足足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消化了这个事实，喃喃地说，“这世界、还真是很小啊。”

黎昭没有接话。

苏墨看出黎昭的心情很不好，便好心安慰，“别难过了昭昭，你往好处想，那个欧阳珮虽然确实是骗了你，但好歹他不是冲着你的钱来的。而你，只损失了爱情、并没有损失金钱。”

听着这样非主流的安慰，黎昭竟有点想笑。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欧阳珮真的是想要钱，虽然他的钱不算很多、但他宁愿全都拿给欧阳珮花。

……意识到这一点的黎昭愣了一下，随即还未绽放的笑意就彻底地僵在了嘴边。

他也是刚刚才发现，他喜欢欧阳珮之后，居然变得这么卑微、这么没有底线。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过了一阵，苏墨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还是想当面跟他谈谈。”黎昭靠在椅子里，仰头看着天花板，说话又轻又慢，仿佛字字斟酌，“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谎言上的，我不喜欢这样，我……我觉得我们应该暂时分开，给他更多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也给我、一点时间好好冷静一下。”

尽管语气很平和、沉稳，但苏墨还是听出了其中暗含的悲伤与失落。

他有些同情地看了看黎昭，赞同道：“对，暂时分开一下最好的。他现在正在漩涡中心，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最好置身事外，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沦为他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黎昭倒是没有想过这个，但听了苏墨的话，竟也觉得很有几分道理，不由暗自苦笑，欧阳珮身份的曝光、真的是改变了一切。

晚餐之后，苏墨又陪着黎昭聊了会天。但黎昭精神不济、魂不守舍的，苏墨见他需要的不是聊天、而是休息，便主动让黎昭回卧室躺着，然后自己收拾完厨房就悄悄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黎昭让苏墨帮忙再替自己请一天的假。

虽然连着休息两天病假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上班这么多年都从未有过，但黎昭没有办法，他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就没法应付工作上的种种。

“好，你在家好好休息吧，反正最近也不是很忙，”苏墨宽慰道，“公司那边有啥事我再跟你说，明天晚上下班了我再来看你。”

“不用，我没什么……”

“别逞强了，”苏墨打断黎昭的拒绝，“赶紧回屋躺着吧，闷了就看个电影、玩把游戏，别老想了。”

黎昭知道自己好友这是在表达关心，有点动容地“嗯”了一声。

送走苏墨，黎昭喝了杯水，又有点晃悠地回卧室躺着去了。

他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还有点隐隐的恶心反胃，黎昭也没多想，以为自己只是昨晚喝多了、再加上今天一天没有出门的缘故，只要再躺一晚上就会没事。

也没什么心情看电影、听歌，黎昭就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会儿断断续续地想着欧阳珮、想着他和自己的事情，一会儿又恍恍惚惚地好像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昭似乎睡得很挺沉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他闭着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那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就停了，转而，是黎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终于被吵醒的黎昭睁开眼睛，缓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真的就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于是便忍着头晕拿起来一看，上面显示的名字竟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一个。

是欧阳珮。

原本昏昏欲睡的大脑顿时清醒了好几分，黎昭瞥了眼右上角的时间，发现居然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

黎昭赶紧接起来，有些沙哑的“喂”了一声。

“开门。”相比黎昭，欧阳珮的声音倒是十分清醒，“我在门口。”

“？！什么？”

“我在你家门口，哥哥，让我进去。”

黎昭深吸口气，“好、好，等下。”

说着，黎昭就要挂断电话、下床开门，但对面的欧阳珮却说“哥哥别挂，我想先听听你的声音，哪怕是呼吸声、也好。”

“……”黎昭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听到这话时的心情，那种酥酥麻麻、又酸酸涩涩的感觉，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好、我不挂，我来了。”

赶紧穿上拖鞋来到门口，黎昭灯都顾不上开先开的门，门外，正站着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

欧阳珮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正扯着箍在领口的领带放松。

他身上还穿着一套纯黑的西装和黑色皮鞋，看起来像是刚从什么很正式的商务活动中结束赶来的。

走廊上的声控灯亮着微弱的黄光，照在欧阳珮的身上，将他发青的眼圈和凌乱的发丝映衬的十分明显。

尽管衣着华贵、规整，但黎昭还是一眼就看出，欧阳珮的状态并不算好。

门外，欧阳珮视角中的黎昭也光鲜不到哪里，甚至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狼狈。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心疼和怜惜。

欧阳珮挂了电话，忍不住往门里迈了一步，伸出手想摸摸黎昭的脸，却被黎昭一个侧身躲开了。

？

欧阳珮有些发愣，伸出去的手也僵在半空中，一时没有动作。

气氛沉下来，黎昭偏着头，不看欧阳珮的眼睛，只是往门里退了一步，说道“先进来吧。”

欧阳珮收回手，垂在身侧的时候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抿了抿唇，应了一声“好”，然后侧身闪进了屋里。

黎昭目前住的这个房子是一套装修简约的小两居，是他去年才开始租的。

这里虽然面积不大，但因为配套车位、并且地理位置好，所以租金也不算便宜。

黎昭之前就看上这个小区的房子了，只是一直没舍得租，直到去年他升职涨薪了之后，才搬了过来。

欧阳珮站在门口，静静地环顾四周，想把黎昭生活的地方好好看上一遍。

这里干净、整洁、简单，阳台上、茶几上、电视柜上随处可见的绿植则为这个小家平添了几分盎然的生机。

欧阳珮今天在乌烟瘴气的商场上跟人周旋了一天，身心俱疲，此时此刻哪怕只是站在黎昭的家里，闻着房间里清淡雅致的植物幽香，都觉得全身得到了难以言喻的放松。

黎昭给欧阳珮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站在沙发边叫他，“来坐吧。”

欧阳珮被这一声呼唤唤回了现实，他深吸口气，抬脚走向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