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少女带着些许不安地看着他，伙计望了她一眼，手上擦洗的动作未停，道：“什么需要人？”

伙计的脸色有些许茫然，这一瞬，沈蕴灵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她顶着可能被奚落拒绝的尴尬，硬着头皮问下去，说：“就是你那天和我说过的胡府。”

这几日没找到工作，沈蕴灵也留心打听了一下那个胡府，她听说胡大人是个好的，爱民如子，且待下不错，一连打听了几日后，她也下定决心去一趟胡府。

若是不行的话，做完半个月也可以拿银子走。

伙计听完她的话，一拍脑勺，犹如恍然大悟般，道：“哦！那个胡府啊，那可真不巧了，前些天刚招满人了，不过呢，你幸运好，碰上了我，只要你肯将拿到的工钱分三分一给我，我就带你进去。”

这是想让她花钱走后门的意思，沈蕴灵想了想，总归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便答应了下来，说：“好。”

伙计一听乐了，对她说：“那行，等傍晚接手的人来了，得空我带你去。”

沈蕴灵点了点头，她也准备上去收拾东西，无论能不能进胡府，她也不好意思要在这客栈待下去了。

她的衣服不多，就三件，有两件还是玄羽买的。

沈蕴灵想，等她拿到银子后，一定要好好谢过他们才行。

到了傍晚，伙计应约带着她去了胡府后门，一到那里就有人拦住他们，伙计操着一口流利的雅言[1]和守门人僵持不下，双方谁都不肯让谁，争吵了许久过后，伙计朝沈蕴灵走了过来，道：“办好了。”

沈蕴灵正低着头用脚尖踢石头，脸和耳朵微微泛红，“嗯。”

伙计又道：“我就说我可以带你进去吧，胡管家你认识吗？他我兄弟。”

沈蕴灵：“……”

她没告诉他她听得懂粤语，刚才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中，虽然她很感激他带她进胡府，但还是想说一句，他脸皮真的太厚了，是她此生见过之最。

伙计带着她进了府中，他让她在原地待着，不过多时便带来了一个妇女，他说：“王妈，这我小妹，你通融通融一下，加多她一个呗！”

说着，便要给王妈递几吊铜钱，王妈嫌弃地推回去了，她看向沈蕴灵，上下打量着，她的目光让沈蕴灵感到一阵不适，打量完又问：“会官话吗？”

伙计在一旁补充道：“就是京都话。”

沈蕴灵道：“会的。”

官话和普通话差不多，她普通话标准流畅，王妈点了点头，“嗯。”

随后，她便喊来一个侍女说：“带她过去。”

侍女应声带她离去，沈蕴灵被单独安置在一个房间里，房间不大，但东西齐全，这不禁令沈蕴灵咂舌，这待遇也太好了吧，比之前她做过的所有工作的待遇都好。

心里欢欣涌起片刻，又伴随着些许惴惴不安，这待遇也太好了些。

进了胡府后，沈蕴灵已经做好当牛做马的准备了，结果她每天不是煮茶弄琴，就是跳舞刺绣，又因她识字最多，又比其他人多了一项诗词歌赋。

不仅如此，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沈蕴灵学习能力出奇的强，可能是因为没读过书，突然碰到新奇的东西，那一腔的热情与好奇探索都用在了上面，也因此，她比旁的姑娘还要积极，还要认真。

即使明知这背后不简单，沈蕴灵还是控制不住沉浸在读书识字的世界中，她犹如一朵枯萎的花，终于遇到了浇灌她成长，给她活下去的动力的雨露朝阳，她竭力去汲取，紧拽着这一丝希望不放。

如此半个月过去后，沈蕴灵气血养好了不少，皮肤也变成了黄白，发黄枯燥的发尾也渐渐好了起来。

王妈对她印象极好，好看又听话，乖巧又懂事，她身上的每一点都符合她的挑选条件。

上午的课业结束后，王妈把她喊到房里单独谈话，又给她一个木盒，让她带回去再看。

沈蕴灵听完，便点头离开了。

离了王妈的房间后，拐过月洞门，忽听前面有哭喊打骂声，她心下猛地一跳，低着头加快脚步想离开这里。

可不巧的是，她还是被发现了，“喂！”

身旁传来一声娇喊，沈蕴灵想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离开这里，但还是迟了，那些人见她装耳聋，便快步围了过来。

沈蕴灵慌得抱紧了怀里的盒子，一双水润过般的眼眸惊得看了围着她的人一眼，又忙低下头去。

这些人她都认识，和她同样接受教导的女子，她们喜欢聚众闹事，欺负一些弱势的人，无论男女，平常见到她们，或是撞见她们霸凌别人，她都是绕道走的，生怕她们注意到她。

“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为首的女子说道，她目光挑剔地在沈蕴灵身上扫了来回，又道：“把盒子给我。”

沈蕴灵抿唇不语，将盒子抱得更紧了，女子见她不顺着自己来，气得柳眉倒竖，指着她，喊道：“给我！”

沈蕴灵依旧抱着盒子不说话，身体却忍不住开始发抖，女子见此，上前狠狠推了她一把，吩咐旁人说：“给我抢！”

其余人一拥上前抢盒子，可沈蕴灵把盒子抱得死紧，见抢不得，她们便上手打人，平日里教习嬷嬷一直夸她，风头都被她抢完了，其余人看在眼里，心里嫉妒得要发疯。

她们霸凌的动静极大，但因着这里不常有人来，也没个人来阻止，玄羽本与胡大公子一起走着，走到一半，胡大公子忽然被胡少夫人喊去了，他便站在廊下等。

正无聊着，忽见一旁有哭声和打骂声传来，还没来得及思索，他已经踏出脚步朝那边走了去。

“你们在干什么？！”

他厉声一喊，引得其他人纷纷看向他，玄羽只见数人围着一个蹲在地上的女子霸凌，当即脸色冷了几分，那些女子见他穿着不凡，又佩剑便没有乱来了，只是气焰依旧嚣张，大有几分也不把玄羽放在眼里的意思。

胡府的人，他自然无权处罚，他冷声道了句，“贵府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胡大公子也在这时过来了，恰巧听到玄羽这句话，他面色一沉，扫了在场的人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何事，他冷喝一声，“还不快下去！”

她们不知道玄羽身份，自是不惧，但她们一见到这位大公子就犯怵，被他这么训一句齐齐低下了脸，不敢看人。

“滚。”胡公子道。

她们忙应声离开，沈蕴灵听到声音也慢慢地站起来，她脸上还带着被扇完巴掌的红肿，以及断不了的泪痕。

但不知谁这么恶毒，在她站起来时候，伸手推了她一把，她本就蹲久了腿软，被这么一推，她毫无防备，猛地往前扑去。

手中的盒子也在此时从怀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到地上，盒里的东西应声撒出，黄黄白白铺在地上，玄羽反应疾速，在她跌倒前伸手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他问了一句。

沈蕴灵双手扶在他有力的臂膀上，她慌了一下又忙站直了身体，她抬头望向来人，视线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是你？”

“是你？”

两人眼中不掩惊愕，胡大公子一见，便知他们两人认识，视线不经意一低，地面上的纸便措不及防撞入眼帘，他神色一愣，脸上尴尬地轻咳两声，移开视线，趁两人还没发现，他说道：“府中侍女太过无礼，冲撞了玄大人，我这就去寻管事的处罚她们。”

话落，也不等人反应便走了，玄羽不明所以，他看着沈蕴灵，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回家吗？”

沈蕴灵身形一顿，没有回话，正想蹲下身去捡东西的时候，目之所及，都是难以启齿的一片，她脸色噌的一下红了起来，画着两个白花花交.缠的人的纸正平铺在地上，毫不遮掩地向人展示。

她根本没料到王妈会给这种东西她，她脸色红得像烧虾，慌忙蹲下身去捡。

玄羽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也看到了这些画面，他脸色顿时也涨得通红，张大了嘴巴，却只说得出一个“你”字。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不自在地背过身去，等沈蕴灵捡完纸收回盒中时，他才转过身来，问她：“你怎么会在胡府？”

沈蕴灵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有些局促地说：“我没有家，不知道该去哪里，为了混口饭吃就来了胡府。”

她说出了这句话时，玄羽愣住了，触及她略微伤感的神情，他一时语塞，说道：“胡府不宜久留，你还是赶紧走吧。”

他顿了下，又道：“你可以先回客栈住下，以后再慢慢筹划也不迟。”

沈蕴灵弱弱地道了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好心提醒过她，玄羽把该说的说完了，至于是走是留，由她自己取决。

说完，玄羽便走了，沈蕴灵怔了片刻，便抱着手里的盒子往王妈的房间走去，这东西要还给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