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披蓝色斗篷的女子垂首走入了酒楼,行步不急不缓,姿态优雅端庄,自有一道柔情。
夜色渐浓,食客也渐少,这位入楼的女子,自是不可避免的惹来了酒楼之中的客人注目,只是不见她抬起头来,看不清她的样貌。
她走到柜台处站定,伸手放下一锭银子:“住店。”
负责接待的小二愣了愣,片刻便回神,笑盈盈的收下银两,指引着女子上楼选房。
她也并未再说什么,径自选了一间最里边的住房,也不让小二再送些什么入房,只叮嘱他无事不许打扰,接着便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顺道将门合上。
小二怔了怔,不明所以的摸着头走下了楼,末了,嘴里嘀咕着:“这年头,一个个的都喜欢披着个斗篷作甚。”
莫不是这庆阳城当下的潮流如此?
那他哪日领了工钱,也要去买一件穿着上街走走。
女子入房也并未点灯,只是那灯火却自行亮了起来,打破一室黑暗。
厅中的藤椅之上忽的出现了一道身影,只他全身上下都被一件黑色的大氅遮住,连带着脸庞也被一张漆黑的面具遮掩,只看得到一双眼睛,不辨其真容。
女子俯身一拜,恭声唤道:“主人。”
他点头应了一声,懒懒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婳箩,你不太听话啊。”
她自是晓得他所指何事,便再次躬身答道:“是,婳箩知错。”
他也并不打算怪罪,缓缓抬起一只手,放在藤椅扶手上,虚虚握拳抵住下颌:“本座能救你一次,并不代表每次都能救你,以后行事小心些,不可再有下次。”
“是,婳箩明白。”
他缓缓站起身来,踱步至婳箩身前一步处停住,伸手褪下了她的兜帽,令她现出了真颜。
他的手指修长好看,骨节分明,微微弯曲着抚上了她的脸庞,嗤笑一声道:“如此娇颜,怎可错付他人。”
婳箩并未推拒,只含笑答道:“那时婳箩尚不懂事,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他笑了几声,贴近她的颈间吹出一口气,引得她不禁缩了缩脖子:“这样最好,你下次见他,大有可能就是杀他的时候。”
他退开一步,背过了身去,微微侧首道:“本座并不想管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你若敢不听话,本座便会舍弃你,届时无人再护你,你便只有死路一条。”
话也说得明白,他也不信婳箩会选择自寻死路。
婳箩微微垂首,再答道:“是,婳箩明白。”
“魔渊那边,有何动静。”
“一切都好,并无特殊。”
他点了点头,坐回了藤椅:“她们还有些用处,你先继续留在她们手下行事。”顿了顿,又道:“另外,溯水你还碰不得,护她者不少,你想杀她,还得再等等。”
婳箩不语,只默默点了点头。
他看向了身侧梁柱之上的灯火,微微眯了眼眸,召出一道水流凭空升起,抬手朝着灯火一点,瞬间便将其覆灭。
室中其它灯火也如这般熄灭,一时间又回归了原先幽暗。
片刻之后,便听他慵懒懒出声:“浅川的那些狐狸,看着也是十分讨厌。”
婳箩随声应和道:“主人放心,他们不会久活。”
他冷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这夜,溯阳一如既往的在屋外小棚休憩,他也并未熟睡,忽的听得屋中一阵声响,便抬起了眼睑,侧首看向了紧闭的房门,试探道:“阳璃?”
片刻之后,不见屋内有何回应,他微微蹙眉,扶着把手站起身来。
行至门口处停住,伸手敲了敲门,又唤了一声:“阳璃?”
仍不见回应,他便推开了门。
屋内并未点灯,只有些许月光透过窗户打在地面,泛着些许冷光。
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看得到床上侧躺着一人,正有些不太安分的扭动着。
溯阳上前几步,担心是她被梦魇住了,想要伸手将她拍醒,尚未触及她半分,忽被一只手拉住了手腕,猛地受力扑倒在了床上。
他下意识的转过身来,不等他作何反应,便被其欺身而上,竟被人压在了身下。
待到借了月光看清身上之人的面貌,不由得双眉紧蹙,沉声道:“许世阳璃!”
她唇角含着笑,伸手抚上了他的鬓角,媚眼如丝:“唤我璃儿。”
溯阳并未答话,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发现她那腕间历来冰凉的触感不再,改而换之的却是一片滚烫。
她顺着溯阳握住的手缓缓上移,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良宵苦短,何不趁早安寝。”
溯阳轻笑一声,握着她的手仍未松开,另一手则撑着床板微微起身,反倒令她更加贴紧了自己:“好啊。”
阳璃站起身来,顺势将他一并拉了起来,一边伸手去解他的衣带,一边柔声说道:“璃儿这便替郎君宽衣。”
溯阳没有回应,只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一道淡光闪过,便见阳璃双眸一闭,身体软软往一侧倒去。
溯阳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令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垂眸看她一眼,早已陷入了昏迷,静静靠在怀中不动。他轻叹一声,随即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回了床上,并为其盖好了棉被。
他在床前伫立良久,眸光稍有些凝重。
末了,他伸手捏了一个诀,加了一道封印在她身上,这才安心出了木屋,继续在外守夜。
翌日一早,阳璃听着淋淋漓漓的雨声渐渐转醒。
她半倚着床头,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掀开被子下床。
还未穿上鞋子,便见溯阳手持一卷心经推开了门,正垂眸看着她,唇角含笑道:“叫你背的心经,你背得如何了?”
阳璃闻言微怔,想起她昨日并未认真读记心经,不由得有些心虚,面上却还是佯作不慌不忙的穿上了鞋,起身拍了拍稍稍褶皱的衣衫,笑盈盈说道:“挺好的呀。”
溯阳笑了笑,歪着头逼问:“挺好?”
她干笑几声,肯定道:“嗯,挺好。”
溯阳面色不变,将手中的竹简抛向了她身旁的圆桌,发出‘嘭’的一声脆响,竹简应声展开。
阳璃微惊,身形一僵。
他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桌面。
阳璃虽是不解,却也听话看了过去,一见到那心经之上新写的几行小字,稍愣片刻,随即很是难为情的伸手捂住了脸。
许世阳璃啊许世阳璃,你在心里开小差也就罢了,怎的还将小差开到了心经之上。啧,哎呀,丢死妖了。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捂着脸的手也不敢放下,只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溯阳似也并不打算给她留些脸面,一边走一边出声念出那些小字:“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话音未落,他已走到了阳璃身前,伸手拉下了她的一只手,令她足以正眼看到自己。
阳璃不敢睁眼,只眯着一条缝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他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瞥了一眼桌上的竹简,又看向了阳璃,一本正经道:“我让你背熟心经,是为你好,谁让你背起情诗来了。”
阳璃不语,乖乖放下了双手,漫不经心的用手揉搓着衣角,眼睛低垂着,也不敢看他。
“你既是修仙,怎可在这紧要关头大动凡心?”
阳璃抬眸看他几眼,有些含糊其辞道:“嗯……嗯,也没有啊,我……”
溯阳抬手指向桌上心经,出声打断道:“还要让我给你解释解释,这几句诗的意思?”
阳璃瘪了瘪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反驳,只好作罢,有些闷闷不乐:“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溯阳看了她一瞬,似是认可的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你为谁而起的凡心,我不会过问,但你背熟心经一事,我日后定会多加督促,不会再让昨夜之事出现。”
昨夜之事?阳璃怔了怔,昨夜她很早就睡下了,印象当中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啊:“何事?”
阳璃昨夜反常,还是因她读记心经之时心生旖念,故而被那凡尘情念操控了心思,转换了心性。
他昨夜为她施了镇魂术,唤回了原先本性,令她重归睡梦之中,她自是记不起昨夜之事。
溯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身体稍稍前倾道:“昨夜,你邀我共寝,欲行周公之事。”
阳璃眨了眨眼,反复琢磨着话中的意思,忽的惊奇喊道:“我有这么厉害?”
溯阳怔了怔,皱眉不解道:“嗯?”
阳璃双眉一扬,一幅兴趣盎然的模样:“然后呢?”
溯阳稍稍退开一步,挑眉:“你还想有然后?”
她点了点头,并不觉得这番对话有何不妥。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神色复杂道:“你还想怎样然后。”
阳璃追上前几步,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眸中似是放着光芒:“周公之礼啊。”
溯阳闻言,颇有些惶恐的扯开了她正拉在手里的衣袖,避之不及:“你还真想与我行周公之礼?”
见他反应如此之大,她自是心中明了,眸光不由淡了几分,微有些失落:“原来没有啊。”
溯阳愣了愣,不着痕迹的往门口退了退:“你不可对我有何念想,不然我可无法对溯水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