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村庄之后,溯水与君子华回了庆阳城。
城中仍是阴雨连绵,雾霭沉沉。
溯水身披鲛绡斗篷,微垂着头,兜帽将她的侧颜的遮挡的严实。
她与君子华共撑着一把伞默默走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觉莫名有几分低落。
君子华不时看她一眼,思索着应当如何开口打破僵局。冥思苦想许久,眼看着就要到夏侯府门口,忽的出声问道:“你所说的要给她一个交代,是要如何交代。”
她离开小筑之时,告知阳璃会给她一个交代。
她所要交代的,是要应吾江之诺渡她为仙的事,还是婳箩伤她一事。
溯水脚步微顿,目视着前方:“因吾而起之事,理应由吾了断。”
吾江许诺渡阳璃为仙这事,与她并无联系,反倒是婳箩当年逃脱一事,与她颇有渊源。
“婳箩一事?”
“是。”
君子华微微蹙眉,不喜溯水这般要强,出声劝道:“那也并非由你独自承担,当年也是上界疏忽。”
诚然,当年婳箩趁乱逃走一事,也是上界没能及时察觉,若是当场发现将其击杀,便不会再有她逃到共逆山的事。
她嘴角扯开一抹干涩的笑:“或许都有原因,但吾也有自知之明,不会开脱罪责。”
溯水抬手化出一把油纸伞,将其撑开,从君子华伞下抽离,仿佛是在表达,自己并不需要他替自己遮风挡雨。
她走出几步又停住,雨水顺着伞檐落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将她框在其中,君子华站在原地没动,同样被伞圈在一个圆里。
溯水微微侧首,仍看不清面容,她说:“君子华,吾所沾惹的是非太多,你若想得明白,便应当远离一些。”
语罢,一步未停的进了夏侯府。
君子华独自撑伞立在雨中,目送溯水走远,渐渐不见了身影,嘴边不禁溢出一道长长的叹息。
翌日一早,顺利除妖的阳璃等人也不再留宿小筑,乘车回了庆阳城。
阳璃并未与小队同行,早在昨日许世阳洋离开之后不久,便跟着溯阳离开了。
溯阳带她来了自己暂住的郊外木屋,将她安置于室内休息,自己则坐在屋外的小棚中听着雨声发着呆。
房门轻轻打开,阳璃捂着胸口半倚在门口,神色淡淡的看着溯阳:“你明明关心她,为何又不敢亲自去见见她。”
溯阳回头看她,默了一会,转而笑了笑:“她不太喜欢我,我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了。”
他起身走向阳璃,抬手变出了一件大氅,披在她肩头:“此地晨起与夜间都有些冷,你受伤未愈,还是小心些好。”
阳璃伸手压住他正要收离的手,感到一阵暖意从手下传来,莫名有些舍不得放开。
她的手纤细好看,只是有些发凉,并不温暖,大抵鲛族都是如此。溯阳看了一眼她的手,也没急着收回:“怎么了。”
“你说,只要我躲在这里,我五哥便不会来抓我?”她小心翼翼的问着,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找到了一个帮手,与她一起承担着风险。
溯阳抿唇,相识数日以来,第一次对她严肃:“阳璃,你真的想清楚了,一定要成仙?”
阳璃愣了愣,郑重且毫不犹豫回到:“一定要!”
他也不再徘徊,将她的手覆在自己掌下,轻轻拍了拍:“你行我就好。”
“你不骗我?”
“即便你五哥要来捉你,只要我在这里,看在溯水的份上,他也不会多加为难。”他搀着阳璃走入房内,顺手带上了门,将那阵阵雨声拦在了门外。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只摆了一张床与一对桌椅,桌上摆了一套点缀着扶桑花纹的陶瓷茶具,还有一架用炭火温着水壶的火炉。
也没有做饭用的厨具,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溯阳早就是上神之身,已然辟谷,不食人间烟火。
此处也只堪堪适合歇脚,并不适宜有人常住。
阳璃坐在了一张圈椅之上,看着溯阳缓缓落座,沉吟片刻道:“有的时候,我很羡慕溯水。”
溯阳提下水壶倒了一杯温水,推到阳璃眼前,眸中似有些无奈:“你无须羡慕她,说不定她有时也很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的哥哥不会如你这样满心关怀,也没有像吾江上神那样愿意舍命相救的好师兄。”她双手接过瓷杯,指腹在杯口来回摩挲着。
溯阳摇了摇头,手臂搭在扶手上,微微后仰靠着椅背:“我与溯水之间,总归不如你与你五哥处的自在,她似乎不太喜欢我。”
他顿了顿,垂眸看向了火炉:“吾江之死……对她来说,总归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她背负的东西太多,哪如你过得舒坦。”
阳璃听得似懂非懂,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艳羡何人之话,只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脸庞,缓缓勾起唇角:“我们鲛族长得好看,大多是世人皆知的,可我也觉得,比不上你们九尾狐一族好看。”
溯阳闻声微怔,抬首对上了阳璃那含笑的眼眸,有片刻失神:“皮囊而已,不必过于看重。”
阳璃笑了笑,挪动着圈椅坐近了一些:“那倒未必,你若长得好看,总归能叫人多瞧上几眼。”
看着眼前靠近的娇俏女子,溯阳不自觉的往后仰了仰,眼睫飞快眨动几次,言辞微有些闪烁:“我们族中的狐狸大多长得不差,我也算不得最好看。”
阳璃不置可否的点着头,抬起一手放在桌案上,侧枕着头道:“我就觉得你最好看。”
溯阳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端正态度:“我前来助你渡劫升仙,于你也算是有指引之恩,于此,你叫我一声师傅我也受得住,你不可打趣于我。”
阳璃瘪了瘪嘴,缓缓坐直了身子:“我夸一夸你,这又如何算是打趣你了。”
溯阳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倒了杯水,送至嘴边。
“不过你也确实好看,我也没说假话。”
“咳咳咳……”猝不及防听她出声,才缓下的心神不由一动,颇为尴尬的呛了水。
阳璃怔了怔,扑闪扑闪着她那明亮的眼睛,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用衣袖擦了擦唇边水渍,放下了瓷杯,淡淡出声道:“你也的确不算乖巧,难怪你五哥总会对你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