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落府之后,已过午时,司佩等人还未回来。
算算时辰,方墨池应该也到了冰域,现下改和安容歌等人碰了面。
溯水想了想,看向回府之后继续在湖心亭垂钓的君子华:“吾暂且封印你的法力,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吾再为你解开。”
君子华头也不回:“什么时候算合适呢?”
溯水凝视平静水面,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放长线钓大鱼,鱼未上钩,现在还不是收线的时候。”
君子华笑了一声,摸起一颗莲子,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正在被人利用,不免有些烦躁,又将莲子抛入池中,惊散一圈循饵而来的游鱼,他继续盯着鱼线:“这么说,你把我当鱼饵了。”
“不,鱼饵不是你。”她顿了顿,解释:“是吾。”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眼角余光瞥见君子华动作僵了僵,再面向他时,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仍旧目不转睛的专心钓鱼。
“那我呢,负责收线吗?你就这么放心?”先前不还说自己只会坏事,如今怎的还变了卦。
溯水摇头,心中对于见过溯阳之后的烦闷之感早已消散,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吾早也说过,在上界之时,你见的外人很少,吾曲不曾见过你,不知你身份,封印你的法术与周身仙气,是想让她觉得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吾曲使用的迷烟对于神仙的作用不大,故而在公主殿时传音让他装晕,为的就是骗过她。
吾曲向来是个要强的人,得知溯水身边只有一个凡人跟着,先不论这个凡人是何身份,就凭他并无法术这点,以她孤傲不已的性子,也定不会再去找其他帮手。
单独应付一个自己了解的吾曲,自然要好过她再找什么不知底细的帮手,免得到时候局面难以控制,横生枝节。
眼下安容歌返生一事迫在眉睫,切不可再多生事端。
“曾听阿爹他们说过,你对修炼一事极为专注,修为法力要比同辈强出许多,吾所识得的修为高且熟悉的并不多,除去家中兄嫂亲族,就连析无君吾曲也是认得的。”溯水心中盘算,回想起吾曲当年也是浅川常客,现在却闹得反目成仇,兵戎相待,不由得惋惜。
“为免打草惊蛇,吾不能求助他们,吾曲身后,有着一股不可预知的势力,种种迹象又证明,他们的目的在吾身上,吾便打算以身作铒,诱其上钩。凑巧你在这里,便顺势而为了。”这些也是在得知吾曲假扮安宁公主之后才想到的。
君子华并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见此情形,溯水想起近段时间来两人并不太愉快的相处,真诚发问:“怎么,你不愿?”
他默了一会儿,幽幽开口:“倒也不是不愿意,如果需要的话,那便这样吧,不过。”他顿了顿,回头来看她,淡淡道:“溯水,你既牵扯我掺入这样一件事,那你是不是应该与我说说,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见她抿唇不语,显然不打算开口回答,君子华再次追问:“我可以帮你,也可以不需要什么回报,但我总能知道,我入了怎样的一个局,敌人是谁,起因是什么吧?”
这便触及到了溯水一些不太愿意提及的往事,她自是不想多说,与君子华相对而视,眼神看上去很是淡漠:“吾能当你没问过这话吧。”
他斩钉截铁道:“不能。”
“能不能也不是你说了算。”
他只轻哼一声,料想会是如此,于是不再多问,收了钓杆打算离开,经过溯水身边时,又停下脚步,怎么也想不通,这哪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偏偏他又不是什么会袖手旁观的神仙,气又气不过,说也说不通,话在嘴里转了半天,最终只是放了句无伤痛痒的狠话:“等哪日我拿到了无痕剑,绝对最先拿你试剑!”
溯水愣了愣,她设想的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君子华不愿帮忙拂袖离去,说狠话算个什么事,更何况,无痕剑,那人不是挺宝贝的嘛。
她也听析无提起过,君子华一直垂涎于他的无痕剑,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求而不得。
无痕剑中融入了数位赤翼凤凰涅盘后的兽骨,是赤翼凤凰一族世代传承下来的,其威力非一般本命法器可比,如今唯一有资格持剑的,便只有析无一人了。
这样想着,溯水只当他在说胡话,笑着说道:“随时恭候。”
朴安还算岁月静好,冰域这边却是危机重重。
眼前浓雾渐渐散去,出现了一座高高的风台,台上有一座罩着黑色帷幔的坐撵,隐约可见其中有一名身形纤细的女子。
舞夕不由暗自一惊,连忙俯身跪拜,声音微微发着颤:“拜见花姬大人。”
帷幔缓缓拉开,露出了女子真容。
一头乌发挽作云髻,脸颊两侧各垂一缕碎发,眉若弯柳,双眼幽黑深邃,琼鼻细挺,唇红似火且微扬含笑,右脸眉角点着一朵粉色樱花,艳丽无双。
女子看着风台之下跪拜的舞夕,微微挑起眉毛,似笑非笑道:“听说,你私藏了一颗玉婆果。”
舞夕猛的一僵,正想开口,又被女人打断。
“还听说,安容歌服了玉婆果。”
“舞夕惶恐,本想着用玉婆果引诱其主动献出魂魄的,不料中途被他人截去,是舞夕自作聪明,坏了大人的计划,还请大人责罚。”她的身体有些发抖,看上去像一只惊兔。
诚然,她自知这事瞒不过花姬,也知道她安插了眼线在冰域,但真到了她的面前来撒谎骗她,说不害怕不惶恐,那也是假的。
花姬看了她一会儿,轻笑一声,微微抬起手,便有成千上万只指甲大小的蜜蜂飞来,团团往舞夕周身围拢。
一见这密密麻麻的蜂群铺天盖地而来,眸中浮现出惧色,只觉那嗡嗡声似能震破耳膜,不禁惊呼出声:“大人……”
“怎么,不是请本座责罚吗?”她笑着,十分妖媚动人,幽黑双眸平静无波,指甲拂过眉角,甲上蔻丹艳红如血:“你以为本座不知,你的那些小心思?”
“大人,舞夕对您绝无二心,请相信……”
“让本座相信你?”她没有耐心听人狡辩,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微微红了脸,轻轻摇了摇头,语调柔且慢:“本座从不相信任何人。”
她言辞微顿,身子向后靠去,又道:“本座好歹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怎会不恨本座,若不是你与你的好爹爹所心爱的冰域,此时掌握在本座手里,并且你也没有能力斗得过本座,舞夕……你怎会甘心替本座做事呢,嗯?”
舞夕闻言,暗暗握紧拳头,十分不甘的垂下眼帘,脸朝着地面,隐忍不发。
明明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明明是身负人命的杀人凶手,却过得这般坦荡,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懦弱与所谓的恶人吧。
然而若不是懦弱,恶人又哪能做恶呢……
花姬笑得愈发肆无忌惮,正当她打算让蜂群扑向舞夕身上时,周遭气息却有了波动,忽的刮起了一阵大风,将帷幔吹起,遮住了花姬视线。再等风停时,舞夕早已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正趴在书桌上小憩的舞夕猛然惊醒,重重喘息着,额上布满了冷汗,脸色苍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在她的书桌之前,站着一名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他的手上还带着些许玄光,正俯身皱眉打量着她:“召梦术,念魇?”
舞夕仍未缓过神来,只怔怔看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本来他是欢欢喜喜的和落家二姐妹外出郊游的,结果话都还没搭上几句,便被匆匆前来为溯水传话的落府下人打破了好心情。
心想既然是溯水让他做的,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应推辞,依依不舍的道了别,十分沮丧的前往冰域。
按照那下人传达的意思,说是占卜师舞夕对溯水隐瞒了些事情,可能是她忌惮着什么势力,又或是被谁抓住了把柄,才会偷偷向溯水给出暗示。
按理来说,大多数人多少都会对自己做的错事加以维护,并作出掩饰的,少有人会如舞夕这般,在他人未经过问的情境之下,径直道出自己的罪行,要说这是不打自招的行径,倒不如说是在竭力表达些什么。
于是不难猜出,透露出信息的舞夕,无疑正处于危险之中。
方墨池原先没有把情况想得太遭,只当是溯水的猜测,可真当他赶来冰域之后,见到这位始作俑者,发现她正在伏案小憩,可眉头却拧得死紧,脸色发白又冒着虚汗,显然是梦魇缠身。
伸手推她亦或出声叫她,也不见其转醒,猜她是中了咒术,这才施法打破梦境。
方墨池上下打量着她,手中玄光消失不见,隔空抽来一把座椅,径自坐在她对面,用手托着下巴,悠悠问着:“是谁,对你用了念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