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在酒吧的天台上炸开,黎方栎鲜血淋漓地倒在正在看烟花的朋友身上,几乎被鲜血和尸体吓疯的朋友在脑机助手的帮助下拨通了巡逻队的通讯。
警笛声响彻整个内城十三区,霍山漪正走在空中栈道的人行道上,和她的上司通话。
“三分钟后,你会路过一座水族馆,一个穿黑色夹克,长得像腊肠狗的男人。”通讯那头的女人应该是在抽烟,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你今天吃错药了?”霍山漪反问,很多时候,她的老板都不会和她直接通话,能直接用发信息交流的话,没有必要再听声音。
“用最快的速度杀了那个男人,我会给你额外的奖金,一百万贡献点。”老板并不理会她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丹塔莉安。”霍山漪冷笑一声。
“不要叫我的名字,霍山漪,”丹塔莉安顿了一下,“你和白逐因交流的时候,也会这样不分场合地打断她?”
霍山漪没回答。事实上,她和白逐因交流的时候,她们总说和工作无关的事。
“你看见他了吗?”无数块发光的屏幕中,丹塔莉安找到属于霍山漪的那一块,大拇指擦过霍山漪屏幕上的脸。
霍山漪路过那间水族馆,轻而易举地就看见了那个长相像腊肠狗,身高顶多一米五的男人,并且和他和擦肩而过。
“看见了。”
“杀了他。”
“他是谁?”
“黎方栎的父亲。”
“看来你们要对黎家人赶尽杀绝啊,”霍山漪挑了挑眉,转身去追上那只“腊肠狗”。
“不是我们要对黎家人赶尽杀绝,我们只是希望,好菜叶不会被蛀虫啃得稀烂,你觉得呢?”丹塔莉安平静地说。
但她不会再得到霍山漪的回答。
“先生,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霍山漪拍了下“腊肠狗”的肩膀,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什么忙?”“腊肠狗”显然有些疑惑,然而,当他对上霍山漪那双漆黑的,看不见任何光的眼睛时,他忽然就不疑惑了。
“看着我,先生。”
精神控制异能触发的条件之一——对视。
“你确定要彻底操控这个男人吗?霍小姐,如果继续,你将付出更多的寿命。”X提醒道。
霍山漪笑了一下,X知晓她不会退让,于是默默帮她借款,“腊肠狗”眼中闪过一瞬迷茫,下一秒,他便径直朝行人道和飞车道的闸道口冲过去,不顾一切地站到路中间。
“快离开!现在是飞车通行时间——”守着闸道口的安保人员大声呼喊,行人们一个接一个朝站在路中央的“腊肠狗”投去不解,害怕,却冷漠的目光。
“砰!”
“腊肠狗”被一辆飞驰而过的飞车碾成肉沫。
紧跟着,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
人一旦离死亡的概念遥远,就会越害怕死亡。
霍山漪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她颤抖着指尖,试探性地抹去从鼻腔内流下来的,温热的血液。
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目睹死亡会让她感觉到自己正在活着。
“钱打给你了,连同之前五次任务的报酬,”丹塔莉安顿了一下,“你应该感谢白逐因,不然,我没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为什么?”霍山漪问。
“因为她说,你快没钱了,”丹塔莉安说这话时,眼中带着调笑的意味,“欢迎回到内城,my dear。”
话音落后,丹塔莉安便挂断通讯。
霍山漪无力地扯了下嘴角,商业街的投屏上正放着当今最红的偶像的脸,精致的,完美的,伴随着机械调配的,最符合大众审美的声音,唱着她最新制作的单曲。
她对追星没有兴趣,只摁了下太阳穴旁的按钮,对X说:“找到内城十三区的格查尔教堂,我要过去一趟。”
*
“黎方栎和黎釉都死了。”
内城十三区,联邦中央会议室,几个面带愁容的人坐在一起,霍无忧坐在最中间,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没有任何破绽的监控录像。
她的助手站正在她身边为她泡茶,时不时替她点烟,捏肩。
香烟一根又一根地掉在地上,霍无忧始终没有说话。
“这是挑衅!”其中胡子最长的男人一拍桌子,怒喝一声,“知道黎方栎和黎釉与黎明计划有关的,只有联邦内部的人!”
“那么生气干什么?”离霍无忧最近的女人戴着蕾丝礼帽,语气淡然:“也有可能是黎釉和黎方栎的仇家对他们下手了,他们做事不高调,惹了许多人。”
“许多人?我看就是你吧!你上次演讲完,黎釉可是狠狠在网上审判了你!你气不过,所以雇人杀了他,”长胡子几乎是指着女人的鼻子在骂:“汤隐淞,你就是个毒妇!”
名为汤隐淞的女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感谢夸奖,不过,我还没有那么小心眼到,和一个毫无用处的男人过不去,更何况,黎家人这些年闹出的事可不少,黎釉和黎方栎为黎家人做了那么多事,你真的相信,他们会反过来倒戈联邦,告诉我们黎家人的秘密?”
“别开玩笑了,”汤隐淞冷哼一声,将手里还未点燃的雪茄拍在桌上:“黎方栎和黎釉死了,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黎家人要杀死所有怪物,让世界回归本初,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却不是要和黎家人做敌人,而是用这里——”
汤隐淞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用思想制服他们。”
长胡子冷笑:“思想?思想能杀人的话,我已经被你杀无数次了吧,汤隐淞,可我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
汤隐淞眯起双眼,她不是脾气好的人,但在联邦,她总得做做表面功夫,即使内心已经愤怒到几点,她的脸上依旧笑容灿烂,“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用思想杀死你?”
“够了,”霍无忧打断了两人的交锋,“这件事不用再查下去,巡逻队搜集到的所有的证据我都会封存。”
“可是黎明计划——”长胡子话音刚落,霍无忧的助手便“啪”的一声将他扇翻在地。
其他一直沉默的人纷纷别过头,不敢去看长胡子的惨状,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钱允琛呢?”霍无忧翘起二郎腿,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他还在第七区善后。”回答霍无忧的,是汤隐淞。
也只有汤隐淞敢回答霍无忧。
“黑山羊研究所和格查尔教堂已经融合,它们已经在吞噬外城了。”汤隐淞平静地望向霍无忧。
会议室内响起沉重的呼吸声,霍无忧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过了很久,她才冷冷地说:“让钱允琛先放下手里的事,来内城见我,然后告诉他,我要和他做个交易。”
汤隐淞“嗯”了一声,沉默地宣告了这场滑稽的会议的落幕。
*
格查尔教堂无处不在。
霍山漪很少关注宗教这方面的事物,但她很好奇,这个格查尔教堂信奉的究竟是什么教?和格查尔赏金协会又是什么关系?以及,她还没有忘记,在进入“皮鞋”里世界之前,高守告诉她,格查尔赏金协会存在的意义,就是寻找神明。
神真的存在吗?
内城十三区的格查尔赏金协会在靠近最繁华的市中心地带,和想象中的冷清孤寂不同,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
穿着修女服的修女站在教堂门口,为每一位虔诚的祈祷者送行。
“格查尔教堂信奉的是拉弥亚教,信奉的教义是:女人们的自由主义。网上有格查尔教堂的信息,乌托邦内外城的每一个片区,都有修建格查尔教堂。”X为霍山漪倾情解释道。
“但格查尔赏金协会似乎并不是从格查尔教堂衍生而来,而是一个自称是被神明保护的,无名无姓的协会,依附在了格查尔教堂,格查尔教会上,格查尔教会教徒众多,这也是为什么,联邦没有办法直接封禁所有的格查尔教堂。”
“也没有办法勒令将格查尔赏金协会赶出联邦。”
X顿了一下:“这是从灰网上才查到的资料,我只能说到这里。”
“为什么?”霍山漪歪了下头。
“这是为了你好,霍小姐,你总要在对的时间知道对的事才行,不然会招来灾祸。”X回答。
“机械也会预知吗?”
“不会。”
“那你怎么知道,现在不是对的时间?”
“我活得太久了,霍小姐。”
“机器也会说自己活得久吗?”
X不说话了,霍山漪也不说话了,她们僵持着。霍山漪也没有为难X,只是对教堂门口的修女说,“我来拿资料。”
修女挑眉,过了一会儿,她才压低声音问霍山漪:“你要去哪里?”
霍山漪思索了一下,回答:“鲫鱼的幻想。”
修女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凝重,声音也严肃起来:“跟着我。”
教堂内的陈设和第七区的格查尔教堂没什么不同,一片白净的装饰,尽头垂眸闭眼的女神像,以及光滑的,看不到一点灰尘的地面。
修女带她去了女神像前,虔诚地做了个揖,这才在女神像前的透明屏幕上输了什么,又填了密码,签了自己的名字,这才从屏幕下面的传输口拿到一个本子,递给霍山漪。
“那人把东西教给我时,就告诉了我这么多,其他的,我们教堂也管不着。”修女说。
霍山漪“嗯”了一声,对她道了谢,转头找了个角落翻看起来。
笔记本的内容与“鲫鱼的幻想”这个名字,可谓毫无关联,霍山漪翻开第一页,发现这本子就是一个日记本,上面记述了:一个人在无聊的生活中找到了拯救自己的光的无聊故事。
记述者应该是个女人,她在描述自己时,总是把自己贬得很低,而且她很烦自己每天都不得不抽出时间处理她很长的头发,以及畸形的胸/部。
她隐瞒了自己的残缺,并且获得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
培养院保育员。
但她很痛苦。
因为她深爱着,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