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空暗下来的一瞬间，整个车厢也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霍山漪几乎可以听见每个人刻意压低过的呼吸。

有一具炽热的身体紧紧贴在霍山漪背后，霍山漪能感受到那个人的呼吸，说明他是正对着自己的背的，然而，当霍山漪回过头去时，车厢内的其他人都背对着她。

李花和白见霄也感到了不适，她们所在的地方本来就已经是公交车的边缘，身后除了徐泽川和迟玱没，根本没有别人。

为什么会出现有人紧贴着她们的错觉？

小腿的痒意越来越泛滥，霍山漪眯了下眼睛，她现在怀疑，是有一个人在用手摸她的腿。

但霍山漪看不见他，也摸不到他。

“下一站下车。”霍山漪有些恼火，她在原来的世界没有碰到过这样诡异的事，被羞辱的恼怒终于让她清醒过来。

她要再回家看看。

公交车到站，几人跟随霍山漪下车。今晚没有月光，路灯投射在地面的光只能照亮视线的一部分。

在路灯照射范围之外的任何地方都是漆黑的，连建筑的影子都看不见。

冷风吹在几人脸上，霍山漪能听到树叶摇曳的声音，却看不到树。

霍山漪只能按照自己的记忆，往她许久没有回去的，家的房向走去。

然而，等她彻底没入黑暗时，她感受到，那个看不见的人忽然抱住了她。

霍山漪猛地回头。

白见霄紧跟在她身后，她突然转身，白见霄差点撞上她的脸。

白见霄本来想问怎么了，很快，她就和霍山漪同样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嘻嘻……嘻嘻嘻……”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孩童的嬉笑声落在几人耳畔。

“不知道为什么，在车上开始，我就有一种，时时刻刻都在被人注视的感觉，而且是不好的那种注视。”李花抿了抿唇。

徐泽川和迟玱没倒是没有这种感觉，不过，他们也似有若无地能感受有人在抚摸他们。

脚踝，小腿。

如果继续下去，那双无形的手，是不是要更加得寸进尺？

“放任不管吗？我觉得有点恶心。”李花蹙眉的瞬间，白见霄已经快步越过霍山漪，来到路灯下，将自己的裤腿掀起来。

“到底什么东西，和鼻涕虫一样。”然而，除了肌肉密度紧实，且无比结实的，光滑的小腿，白见霄什么也没看见。

李花非常赞同白见霄的形容，和白见霄一起站到路灯的灯光下，捞起裤腿，想看见个所以然。

然而等她站到路灯下，那股奇异的感觉就消失的。

“会不会是那种喜欢在黑暗中活动的小虫子？”白见霄烦躁地扯了下嘴角。

“有可能。”李花也有些不适。

霍山漪这时才跟着两人站到路灯下，紧跟着，徐泽川和迟玱没也站了过来。

“真的是虫子吗？”如果是在外面，霍山漪可能会这么觉得，但现在，这里是里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里世界。

李花顿了一下，“不会是什么透明人吧。”

“不知道。”徐泽川也没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腿，如果是人，那他真得怀疑一下，那个人是否有喜欢毛腿的特殊癖好。

迟玱没依旧是唯一一个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人，他的触觉感知和嗅觉感知都很灵敏，但他的脑子反射弧太长，不能立刻做出对应的反应。

“要继续往前走吗？”李花有些犹豫。

“到黑暗的地方那种恶心的感觉就又会来吧，”白见霄真受不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要不我们在这里研究研究对策？”

霍山漪垂下眼帘，恍然瞥到地上似乎生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她视力不好，又有夜盲症，一下没有看清楚，等那个东西再出现的一瞬间，霍山漪蹲下身，直接和那玩意儿打了个照面。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留在这里比较好，”霍山漪站起身，用脚尖点了点地面，“看这里。”

其他人的视线也往下看去。

眼睛。

充满红血丝的，一眨不眨的眼睛在地面上，用猥琐的笑容看着他们。

李花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一步，却更加惊悚地发现，路灯的地面几乎长满了这样猥琐的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白见霄抬脚向眼睛踩过去，但不论她怎么踩，那眼睛只是猥琐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裤底。

“不要踩，它在变大。”霍山漪拍了下白见霄的肩膀。

“它是在偷窥吗？”白见霄的脸色有些凝重。

“可我们穿的都是裤子……”李花有些不敢和地面上的眼睛对视，“它们能偷窥到什么？”

“我要继续往前走。”白见霄不想再被这些烦人的眼睛看着，刚踏出去一步，恶心的痒意又开始出现。

这一次的痒更是变本加厉，竟然已经痒到了她的大腿根。

“啧，”白见霄又退了回来，“这个里世界纯恶心人是吧？”

“冷静点，这也是里世界给我们的线索，不是吗？”徐泽川试图让白见霄镇静下来。

“我很冷静，”白见霄没好气地把徐泽川的手拍下去，语气愤怒地说：“既然这个眼睛要一只看着我们，那我们也看着它，看谁盯得过谁。”

霍山漪再一次蹲下身，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地上的眼睛。

这些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的看着裤子，仿佛霍山漪穿的不是裤子而是裙子，或者说，仿佛霍山漪什么都没有穿。

紧跟着，从黑暗深处传来“呜呜”的，女人凄厉的哭声。

夜晚的冷风拂过霍山漪的脸，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李花不由自主地看了她一眼，“那我们现在这里修整一会儿吧，顺便看看能不能从这些眼睛里面找到一些线索？”

“不，我还要继续往前走，去确认一件事，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霍山漪一定要找到她的家。

她想知道，她的记忆，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然而，她刚踏出去一步，白见霄就拉住了她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其他人留在这里。”

“我也去。”李花忙不迭地上前，却被白见霄拦住。

“你们在这里想到杀死这些眼睛的办法，我们在黑暗里想找到那个透明人的办法，提高效率。”白见霄说。

霍山漪原本也是这个意思，云荒四中的里世界恐怕和联邦第一培养院以及黑山羊研究所一样，都是异常生成的，里世界套里世界的地方。

这里不见得就和她们的任务有关，必须要提高效率。

“目前看来，在光里还算安全，我们需要垫后和兜底的人，李花。”霍山漪宽慰了一句。

在黑暗里的感觉比在光里的感觉更让人不适，李花的异能等级不算太高，对里世界精神攻击的抵抗力也不算高。就算她现在并不怎么表现自己的惧怕，但霍山漪依然能够感受到她的内心在动摇。

比起直接出现在人面前的怪物，这种看不见的威胁更会无限放大，人内心的恐惧。

霍山漪好不容易才把她从内城抢出来，怎么舍得让她受伤？

“等我们回来。”霍山漪轻声说。

李花抿了抿唇，眼睁睁看着霍山漪和白见霄消失在黑暗中。

“你被抛弃了。”徐泽川站在一边看热闹，李花的眼睛还紧紧盯着霍山漪消失的地方。

李花斜睨了徐泽川一眼，又漠然地看向脚下的眼睛，迟玱没沉默地蹲在路灯旁边，像一只正在进行光合作用的多肉植物。

忽然，李花笑了一下。

“在嘲笑我之前，你可以先看看自己的变化。”李花的眼睛落到徐泽川有点鼓起来的肚子上。

随后李花淡漠地看向自己也有点鼓鼓的肚子，“你觉得，等我们肚子里的东西生出来之后，会发生什么？”

徐泽川轻笑一声，“什么都不会发生。”

“是吗？”李花和他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徐泽川看不惯她的“软弱”，她也看不惯徐泽川的抠门。

李花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她和徐泽川某一次出任务时，徐泽川要她A饭钱的事。

那顿饭，李花压根一口没吃，她不喜欢外城的家常菜，这里的菜总有一股汽油的味道。

于是，她坐在一边看着徐泽川吃完了一整顿饭，然后听见徐泽川对她说：“我们A一下路费和饭钱吧。”

李花：……

李花：“？”

那个时候，李花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蹲在路灯边的迟玱没没有理会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他只感觉一个温热的东西在他的肚子里。

很神奇的感觉。

但他并不喜欢。

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个东西，正在蚕食他的躯体，甚至蚕食他的灵魂。

就在这时，地上的眼睛忽然长出很长的舌头，舔了一下迟玱没的脚踝。

*

这边霍山漪和白见霄手拉着手，往更黑的地方走。

她们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出现异样，除了那股恶心的痒意越发深重之外。

“我们好像在兜圈子。”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山漪依旧没有找到她的家，但她忽然意识到，她身边牵着的人似乎并不是白见霄。

那个人的身形比白见霄小很多，手很热，而且出了很多汗，白见霄常年戴着皮质手套，霍山漪不可能感受得到她的手汗。

“不是好像，是一定。”白见霄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飘渺到霍山漪以为她是假的。

“霍山漪，你好像出汗了。”紧跟着，白见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一句暗示。

霍山漪瞬间明白，她们共同牵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中间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