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话后,应觉就自顾自地和段岁寒熟了起来。
起初段岁寒完全无法适应,他根本没想到应觉会是这样的性格。
很直接,目的性极强。接近段岁寒不是为了开启一段友谊或欣赏他,只是单纯出于电竞的需要。
孤月说,应觉就是这样,觉得关系好才能更无顾忌地交流,所以会尽量和每个人打好交道。
这其实很难得,孤月眼带欣赏地说,应觉拥有让一切变简单的魔力。
难得吗?段岁寒心里犯嘀咕。
根本就是个怪人吧。
但很快,他就大概明白了孤月的意思。
应觉其人,尽管开始接近是出于那样功利的目的,但相处下来便会接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究其根本,大抵因为应觉是一个相当随和的人。
作为五冠打野,应觉荣誉满身,俱乐部里任谁都要尊敬他几分。但他在二队没有任何特殊待遇,跟大家同吃同起,训练场场不落。
他对待电竞相关的一切——指挥、训练、复盘、五排等等——都很认真,而除此之外的事,却随便到了吓人的地步。
段岁寒不止一次发现他外卖点多了吃两顿,收的快递全是酒店同款一次性生活用品,穿的衣服是各种活动的赠品,如果有一天突然穿的很帅,那肯定是粉丝成套送来的礼物。
有次段岁寒去孟旌扬那里打完牙祭,带了一份柠檬挞回来分给大家,应觉咬一口直接呆住了。
就在段岁寒惴惴不安,以为给人吃坏了时,应觉三两下解决一片,然后满脸幸福地说:“太久不吃,都忘记甜品好吃这件事了。”
段岁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真应该带孟旌扬来看看,这世界上比他还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何止是有,下限还要再往下刷新一百层呢。
当然,一旦打起游戏来,应觉这些脱线的特质就全部不见了。
他是指挥,是大哥,也是他们中最熟悉火凤的那个。对于新人破晓,他自然地担任起引路人这一角色。
二队的训练节奏并不算十分紧张,至少对段岁寒来说很好接受。
因为是固定的五个人,所以二队并没有青训时那样激烈的竞争。平时除了完成天一安排的训练,就是和别的二队约打训练赛。
段岁寒练英雄很快,在英雄池上没有什么问题,需要做到的只有融入。这一步进行得也特别顺利,局内大部分时间,他只要听应觉的话就好了。
应觉的打野出身注定了他最了解怎样打能让打野舒服,段岁寒的打法思路又在很多地方学习了曾经的应觉,两个人一拍即合,磨合极快。
另外三个队友全都是性格温和的人,偶尔在游戏上出现分歧,也会单独出去交流解决。
在二队两周,段岁寒觉得自己的精神都不如以前紧绷了。
这天他们刚结束一场训练赛的复盘,应觉问他:“感觉怎么样?”
段岁寒把感受如实说了。
“甚至觉得轻松吗?”应觉惊讶,“你以前是不是太刻苦了?”
“没有……但确实比现在紧张。”
“因为鹿野吧,”应觉略一推敲就想通了关窍,“他挺有野心的,也有实力。只要他想,他完全能够做其他队伍的主教练。大概是为了发掘璞玉,才留在火凤带青训。”
除去五位选手,由主教练、助教、领队、数据分析师等人组成的赛训组也是电竞队伍的重要组成部分。好的赛训能够最大程度地激发选手潜力,并通过战术布置等方式帮助队伍取得胜利。
至于差的赛训,毫不夸张地说,他们能毁掉一名选手。
青训也是一样的道理,俱乐部重视,教练管理严格,方针得当,成才率自然会高上许多。
应觉并不了解如今俱乐部青训的生态,单从破晓这一个例子来看,鹿野简直强得不行。
该说不说,应觉挺佩服鹿野的。
和许多其他具有表演性质的行业一样,电竞能被看见的只有大舞台上的那1%。
《巅峰》这样一个国民级别的热门游戏,观众注意的也只有CPL一年四赛中登场的选手,以及那个在台上bp的主教练。
次级联赛、全国大赛、商业赛、平台赛、地方赛……全都关注者寥寥。因此,但凡涉足行业的人,都会往主教练和战队首发努力。
鹿野称得上异类中的异类。
明明有主教练的实力,却扎根于青训这一片完全被外界忽视的土壤,潜心栽花,不问名利。
不论他心底不为人知的追求是什么,这样的人都堪称珍贵。
“其实我一直有些不安。”段岁寒道。
应觉抬眼:“什么?”
“我来二队后的确每天都在学新东西,孤月和你都教会我很多,天一教练也是。”他踟蹰道,“但我总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悠闲了?”
悠闲到,哪怕留出很多时间卷大师赛,让两个号的分数一直维持在2400以上,他的空闲时间还是比以前多。
这对段岁寒来说甚至不算一个好消息,孟旌扬那厮无孔不入,抓他锻炼的频率已经提高到一周四次了!
诚然,他逐渐体会到了健身的好处。反复自虐换来的是对身体的掌控感,这种痛苦交换自由的感觉甚至令他有些着迷。
可倘若用电竞的松懈换锻炼的自由,未免太本末倒置。
“感官挺敏锐,”应觉略带欣赏道,“现在的确是难得比较悠闲的时候。”
“什么意思?”
应觉不答,反问:“你觉得,二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人才储备?”
“没错。”他道,“所谓的二队其实都是为了成为一队准备的。有的二队可能只有一个值得培养的人,另外四个只是他的陪练,为了开游戏罢了。”
“但是,只要成为了替补,就不会有人不想成为主力。”
“秋季赛的大名单,除了首发那五个,烟花、孤月、语轩都在上面,而上了大名单的人都能在比赛中出场。如果主力发挥不好,教练就有可能把他换下,让替补上场。”
“那是替补仅有的机会,抓住了,就可能取而代之,一跃千里。”
段岁寒点点头:“这些我知道。”
一到比赛日,边中射三人和天一都会去场馆,一楼只剩他和应觉两个人。
一场bo5要打2-3个小时,算上路程和等待则要更久。这段时间里,替补只能在台下坐着。
那是个和舞台之上截然不同的世界,台上的人想赢,而台下,灯光所不眷顾之地,几个少年瞪大眼睛紧盯着台上五人,所求所念,不过一个被看见的机会。
“你现在很悠闲,是因为现在有比赛,而且你还没成年,没资格上一队。”
至少对应觉来说,能够从高压的比赛节奏中挣脱出来,偶尔悠闲地慢慢长进,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
然而眼前的初生牛犊显然不怕虎,听完他的话,满眼期待地问:“也就是说,只要我成年了,比赛打完,我随时都有机会竞争进一队吗?!”
应觉捏着下巴思考。
要不要告诉破晓,他现在能在这里,已经是火凤准备把他往一队培养的架势了呢?
还是算了。
新人嘛,还是现在这副表情最有趣。
“没错。”
应觉勾唇,似有所指地说:“比赛期间需要保持队伍稳定,轻易不会更换首发。到了休赛期,打得不好的被踹下来,换人去和一队合练,效果好就留下。常有的事。”
段岁寒的眼睛蹭一下亮了。
他还有四个月成年,赶不上正在进行的秋季赛和开年1-2月的巅峰杯,但明年四月开始的春季赛,他就能登场了。
也就是说,只要在这段时间内表现优异,他就有可能在十八岁的第一天登上CPL赛场。
简直……太棒了!
应觉如愿以偿,三言两语就把段岁寒的斗志点燃到最高。
本来就在训练上从不偷工减料的破晓,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做更多自主训练,看更多的比赛录像,更频繁地向教练讨教。
简直卷到另外几个队友苦不堪言。
趁着段岁寒在看比赛,孤月直接哀求:“破晓,算我求你,少打点大师赛吧!你场次和分数都这么高,我们在教练那里很难交代的。”
“可是训练结束,我只能打大师赛了。”
孤月:……
还可以休!息!啊!
“这样,你再开一个小号,别跟教练讲,怎么样?”
段岁寒:“也不是不行。”
“什么行不行?”
训练室大门洞开,天一猝不及防地走进来。他站在缩成乌龟的孤月后面,幽幽道:“少动你这些歪脑筋,多打游戏,你这赛季场次还没破晓一个号一半多。”
孤月:“收到……”
段岁寒在旁边,仿佛能看见孤月头顶上冒出来的灵魂体。
天一:“我来说一下明天的训练安排。”
“下午先和RKT二队约了场训练赛,一点开始,bo3;然后三点和一队打,bo7;打完立马复盘。”
段岁寒骤然瞪大眼睛,举起手机。
屏幕里是火凤昨天比赛的直播回放,首发五人整整齐齐坐在台上。
他把手机举到天一面前:“是和他们打吗?”
天一好笑:“不然呢?”
段岁寒愣愣地收回来。
“明白……”
对哦,所谓二队,是梯队建设的第二层,是未来一队的培养皿,是替补训练的安置地。
同时也是,一队最方便的陪练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