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岁寒感冒即将痊愈之际，鹿野教练突然很神秘地叫他到一处僻静的会议室。

他以为教练组又要给他下达什么任务，像上次外派打全国大赛那样。

走进会议室，看见里面坐着的人，他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鹿野将门带上，“乐教，我把人带来了。”

段岁寒抬头，和主座的男人对视。

乐驹，火凤现任主教练，加盟火凤前在RKT拿下过两个冠军，在火凤同样带队拿下两个冠军，一共四冠。荣誉方面，他与火凤三连冠时期的老教练酬和并列CPL历史第一；风格上，他以带队严格、不苟言笑著称。

乐驹如今不过三十出头，眉心的川字纹已然很深，目光所致，便给人以不怒自威的感觉。

“坐吧。”

依言，段岁寒在他对面选了个位置坐下。

他旁边还坐着个人，应该是乐驹上一个谈话对象。坐下一看，不是子姜是谁？

子姜显然心情不好，气压极低，一头亮丽的金毛都黯淡了些。

连一向嚣张的子姜都被打击成这样，段岁寒紧张起来，正襟危坐。

乐驹：“我不太会说客套话，就开门见山了。”

段岁寒点头。

乐驹：“火凤今年的自留签毋庸置疑，会在你们两个之中产生。下一届选秀营三个月后开启，按规定，那时破晓差三个月满18，也是可以正常参加选秀的。”

段岁寒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

选秀大会，顾名思义，是各家俱乐部进行选人，买入青训的场合。联盟主导，每年定期举办。

所有已满或临近成年的青训，如果没有被拥有自留签的母俱乐部选中，又想被俱乐部签约的话，便要先参加统一组织的选秀营。

在选秀营里，教练组通过大师榜分数、随机组队等模式对选手进行评估，最终成功出线的青训便可以参加选秀大会。

在选秀大会上成功被俱乐部拍下，成为首发或替补，是大多数青训踏入职业赛场的第一步。

与之相比，被母俱乐部用自留签留下，是更具确定性的选项。

一方面，只有上一赛年积分前八的战队才能拥有自留签名额，所在队伍的实力有所保证；另一方面，俱乐部肯为你消耗珍贵的自留签，说明你的实力得到认可，战略地位得到重视。成为首发的概率，怎么样都比选秀大会开盲盒来得高。

段岁寒当然想得到火凤的自留签。

子姜还有两个月就要成年了，他还有半年。无论谁落选，都需要参加三个月后的选秀营。

“说实话，你们两个都很强，哪个我都不想放。如果你们去了弱队，没有得到合适的指引而籍籍无名，这太浪费；倘若你们去了强队，天赋被最大化地激发出来，又无异于放虎归山。”

“两个都留下的方案也不是没有……”乐驹声音低沉，“贪心一些，火凤可以今年签一个，而另一个参加选秀营时故意不出线，明年再签。”

“这个提议子姜刚才已经拒绝了，破晓，你呢？”

段岁寒斩钉截铁：“我拒绝。”

但凡有追求的青训都不可能同意。

一个职业选手的寿命有多久？

联盟正式成立后规定，选手18岁才能上场；迄今为止，CPL能够稳在首发位，年龄最大的选手是25岁。

大部分选手过了23岁就会开始状态下滑，成绩倒退，被迫轮换，直到彻底消失在赛场上。

18-23，黄金时间只有短短五年。

段岁寒不可能为了留在火凤，去弄虚作假，浪费他宝贵的职业生命。

再说，谁又能保证等待签约的这一年里，不会有另一个天赋异禀的青训出现，令火凤改变选择？

“那么，只有最后一个选项了。”乐驹竖起一根手指，神情反常地兴奋起来，“竞争。”

两个字掷地有声，方才才说想留下两人的乐驹，似乎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

段岁寒向身侧看了一眼。

子姜仍一动不动，整个人陷在一股无名的低气压里。

乐驹继续道：“当然，你们位置不同，没法放在一起粗暴地比较。也正因为你们位置不同，俱乐部需要为长远的发展考虑，结合现有的人员结构，留下需要的人。”

“火凤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中单。”

火凤现任首发中单乌有不过20岁，已经三冠一fmvp，年轻、有手法、经验丰富、状态稳定，是最不可能被优化的选手。

就连二队中单孤月，也是去年选秀大会综合排名前五的选手。只要火凤肯放人，一定有人愿意买他做首发。

“火凤如今需要的是顶级打野和指挥辅。”

应觉还差三个月满23岁，沉星刚满24，无论过往成绩有多么辉煌，他们都老了。

“所以，如果子姜愿意转辅，且效果良好的话，我们会在两个月内作出决定，留给另一个人准备选秀营的时间。”

段岁寒瞳孔猛缩，再次看向窝在椅子里，脸色奇臭无比的子姜。

不对吧。

这算哪门子竞争？

他什么都不用做，子姜却要在两个月内转位置，达到眼高于顶的火凤对于指挥辅的要求？

横看竖看，都是他占尽了便宜。

察觉到段岁寒的目光，子姜终于第一次开口：“想笑可以笑出声。”

段岁寒：“你同意了？”

“当然同意，”他咧嘴，朝段岁寒充满恶意地一笑，“不然把机会拱手让给你？”

“我……”

是了。他不可能放弃。

不公平也好，不光彩也罢，这个自留签段岁寒势在必得。

过去半年，他把野心藏起来，用每一次表现去靠近这个目标，没成想，最终连幸运也站在他这边。

“你也别太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破晓。”乐驹提醒他，“指挥辅的重点不是辅助，而是指挥。”

“好的指挥是队伍的大脑、导航、司令塔，大多由辅助担任。那是因为辅助相对而言操作难度低，输出任务轻，能够最大程度做到指挥时不影响操作。”

“倘若有其他位置的指挥，要么是他队伍里的辅助无能；要么，是他操作上没有天赋，只能靠指挥补足竞争力。”

子姜咬唇，“嘁”了一声。

说了这么一大堆，乐驹想表达的意见不过是：“之所以让子姜转，是因为他最合适的位置，本来就是辅助。”

目前在中单这个位置上，子姜最擅长打控制的工具人法师，输出型大法师也玩得不错，法刺则相对一般。

一切和乐驹说得不谋而合。工具人中单操作细节相对较少，可以让他分出更多的心神指挥。而法刺，从子姜进俱乐部开始练了一年多，始终不见显著成效。

他试过不指挥专心操作，也给几个法刺英雄练习到拿了国标，可训练赛战绩始终一般。

按照鹿野那个，子姜本人还不接受的说法是，他的刺客缺少灵性。

“那你倒是早点跟我说啊！”子姜心情差，对主教练也敢出言不逊，“现在想起来了，耍猴？”

事实上，鹿野说过他适合转辅，但态度并不强硬，且被子姜一口回绝了。

天赋越高的人越骄傲，他不接受自己有无法克服的短板。

“两个月时间，够了。”乐驹武断道，“你在这两个月里的表现，足够我判断你是否值得留下。”

“然后呢？你们的备选方案是什么？”子姜追问，“如果我淘汰了，你们打算买谁？他淘汰了，应觉的接班人是哪个？我们两个的高下根本不重要吧？”

乐驹显然有些震惊。他看向子姜，眼神玩味带着欣赏：“你说得对，火凤要搞梯队建设，就不会让某个位置的人才储备空虚。放了一个，另外一个空缺也会想办法补齐。”

“辅助的人选恕我无法告知，打野的话……”

乐驹的眼神随着话语转移到段岁寒身上：“我们在考虑YTG的睦舟。”

YTG是一支联盟中游的队伍，成绩常年在六强至十六强徘徊。睦舟是他们选秀大会捡漏的宝，最近两年，堪称队伍中流砥柱的存在。

每当YTG比赛直播，弹幕都会评论他们的队员这样一句话：

【隐一把送一把，睦舟不C下一把。】

毫不夸张地说，睦舟是YTG如今的大腿。

回想起睦舟在赛场上的表现，段岁寒唇角抿紧，双手在身侧捏攥成拳。

纵使他再如何自诩天才，也不得不承认，睦舟很强。

不仅强在个人实力，还强在他身处弱队，依然拥有托举队伍前进的力量。

段岁寒彻底明白过来。

他真正的对手不是子姜，而是睦舟。

在这场二选一的游戏里，放在天平上的从来不是破晓和子姜，而是“破晓+神秘指挥辅”和“睦舟+子姜”。

子姜显然更早想通关窍。

他看着段岁寒愈发凝重的脸色，噗嗤，笑出了声来。

转辅是吗？

那就转。

至于你破晓，也一起到地狱里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