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轻轻捏着的那块衣袍浮现出几道褶皱,傅离染淡淡瞥了她一眼,问:
“何事?”
纪时钰连忙松开手,顺带抚平折痕。
对上那道清寒的目光,她大着胆子,认真道:“我……我想拜入你们宗门。”
旁边的黄衣女子听到这话,不免意外,上下打量她几眼后,劝道:“小姑娘,修行不是简单的事,你还是回家安心生活吧。”
傅离染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我……”纪时钰有些着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嘴唇嚅动,突然,五脏六腑之间传来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弯下腰,冷汗直流。
见状,傅离染微蹙起眉,拉过她的手腕,灵力顺着经脉在她周身探查一遍。
见她忽然不舒服,黄衣女子也敛下了打击的话,转而问:“这是怎么了?”
“姜师妹,你带了解毒丹吗?”傅离染边问,边驱动灵力封住纪时钰的几处穴位。
姜汐昼摇头:“这次出来得急,没带,这小姑娘中毒了吗?”
中毒……听到她们的对话,纪时钰心中一慌,体内的毒素蔓延得太快,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听不清她们后面又说了什么,纪时钰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
身子忽冷忽热,上一秒额间冒汗,下一秒却又像是置身于冰窖中,体内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痛楚让她难受至极,忍不住蜷起双膝。
意识昏沉间,腕间覆上一抹冰凉,紧接着,一股清明之气在体内游走,抚平五脏六腑的隐痛,纪时钰眉头动了动,逐渐转醒。
睁眼便瞧见了床榻边的人,暖色的阳光透进屋内,映在她的脸上,衬得她容颜似玉,姿容无双。
“仙人姐姐……”纪时钰呢喃一句。
听见她微弱的声音,傅离染转过目光,问:“你感觉如何?”
纪时钰捂上心口,先前的痛意似乎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她弯起眉眼,笑道:“不疼了。”
接触到她明媚的笑颜,傅离染微微一愣,随即敛下眸子,淡声道:“那妖蛇有千年道行,你中了它的蛇毒,我帮你暂时压制了蛇毒,但最多只能压制住三年。”
纪时钰愣了愣,别的她没听懂,只听到自己确实是中了毒,而且过三年就会再次毒发。
她最多只能活三年了么……纪时钰脸色一白,说不出话。
傅离染瞥了眼她的表情,再度开口:“我和姜师妹一直在追杀妖蛇,它四处躲避,慌忙逃窜至此,你才会碰见它。”
“千年妖蛇的蛇毒强悍,一时之间难以找到解毒之法,但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帮你解毒的。”
危急关头的相救,足以让纪时钰信任她的每句话。
此刻听到她承诺会想办法替自己解毒,纪时钰心中的担忧骤然消减,因害怕而微皱着的眉也舒展开来。
见少女的神色缓和,傅离染才轻声问出:“你为什么,想要拜入宗门修炼?”
纪时钰一怔,而后慢慢低下头。
今日之前,她想的只是在纪家村平安地生活下去,直到面对巨蛇,她深深地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感。
性命被掌握在旁人手中的无力感。
那巨蛇居高临下的戏弄和蔑视,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中,她愤怒至极,却因过于弱小而无能为力。
傅离染凝眸看着她,似是有些好奇她会怎么回答。
等待片刻,只见面前的少女眼神坚定,一字一顿道:“我想变强,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么……傅离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玉牌,递给她,淡声道:
“修行不易,你若真心想修道,三年后拿着这块玉牌去昆仑的见神宗,见神宗的入门试炼三年一次,通过入门试炼就能拜进见神宗。”
纪时钰惊喜地看向她,郑重接下玉牌,眸光微亮。
令牌是玉制成的,捏在手心里有一丝凉意。
莫名的,纪时钰想起那时覆在双眼上的手,是和这块玉一样的微凉。
令牌上写着昆仑见神宗,右下角还有几个小字,她仔细看了看,没认出来。
纪时钰紧紧捏着令牌,望向身侧人的眸光清澈,温声道:“谢谢仙人姐姐。”
“傅离染。”
纪时钰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
身旁人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傅离染。”
像是泉水滴在山岩上,声音明澈动听,又带着一丝疏离。
纪时钰在心底默念一遍,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三个字,只觉得这名字很好听。
想了想,她望向身侧人,犹豫着唤道:“傅……姐姐?”
傅离染微抿着唇,比起之前,这个称呼更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怪异,她暂时忽略心中的别扭感,轻声道:“这三年间我会去寻解毒之法,届时,无论你能不能通过入门试炼,我都会为你解毒。”
纪时钰点点头,视线落向一旁,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她急声道:“糟了,我采的的树菇还有李大娘借我的刀,都落在后山了。”
傅离染指了指角落,“都在那。”
纪时钰依言望去,瞧见熟悉的竹篓和那把刀,这才放下心。
竹篓里的树菇要拿去卖钱,那把杀猪刀得还给李大娘,若两样东西落在后山,那她这次就白进山了。
手指轻轻卷着被角,她略带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我问了村子里的人。”傅离染淡声回答。
纪时钰轻轻“哦”了声,这个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其实也只有一张床榻和一个木桌,家徒四壁,眼前不染纤尘的人出现在此,显得格格不入。
她忍不住偷偷瞧着傅离染,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仅仅只是坐在那,也似皎然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沉默片刻,傅离染忽然主动发问:“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纪时钰的语气低落下去:“嗯,我的娘亲几年前得了重病。”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傅离染明白她未言明的意思,默了默,道:“生老病死,人间常态。”
语气冷淡,但实实在在是一句安慰的话。
纪时钰一笑,“嗯,我明白。”说完,她看了看傅离染,翻身下床,蹲在角落那块翻翻找找。
傅离染也不问,只静静地看着。
纪时钰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了纸笔,而后将纸铺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不到片刻,她放下毛笔,慢慢走到傅离染身旁,摊开宣纸。
傅离染看着纸上的三个字,念了出来:“纪时钰。”
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念出,似乎有些不一样,纪时钰说不出这种感觉,只乖乖地应声:“嗯。”
她自顾自解释:“是我娘亲给我取的,她说‘钰’字是珍宝的意思呢。”
顿了顿,纪时钰依旧展着纸张,语气带着一丝期待:“傅姐姐,你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简单的字,傅离染的名字,她甚至都想象不出来。
傅离染凝起灵力,放置在桌上的笔飞到手中,她执着笔,在纸上写着。
字迹隽美有力,比自己青涩的字迹要好看得多。
纪时钰看着她写完,默默将这三个字记在脑海中。
墨迹微干,两人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纪时钰小心翼翼地卷起纸张,置于床头放好。
傅离染将她珍重的模样尽收眼底,微敛下眼眸,不知在沉思什么。
突然,灵府间闪过一丝隐痛,傅离染眉心微折,运起灵力。
奇怪的是,灵力运行周身,并未发现异常,刚才的隐痛像是错觉。
纪时钰注意到她从木椅上起身,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
“傅姐姐,你要走了吗?”
话问出后才觉得不合适,她是修道之人,术法高强,肯定不可能在这个小山村停留多久的,而且,若不是自己忽然昏倒,她早就和那位黄衣服的姐姐一同离开了。
纪时钰垂下视线,可能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有些孤独了,她家在村子的最西边,只有寥寥几家住在这一块,自从娘亲前几年离世后,平日里唯有隔壁的李大娘能说上几句话。
今日屋中多出一个人,她心中期望着能多和这人说几句话。
傅离染回眸,少女脸色苍白,面上的惊惶和紧张尤为明显。
但宗中传音,说是有要事,正催她回去。
傅离染沉吟片刻,取了一袋灵石放在木桌上。
“这些可以换银钱。”
似是担心眼前的少女会被人蒙骗,她又添了一句:“比采的树菇值钱,易换的时候要价高些。”
纪时钰小心地接过,沉甸甸的一袋,她知道傅离染给的肯定不是凡品,正欲开口拒绝,抬眼一看,刚刚还在的人已经离开了。
纪时钰轻叹一声,带着好奇地打开袋子,里面是数个晶莹剔透的石头,散发淡蓝色的荧光。
拿起一个放在手中,凉凉的,但很平滑不硌手。
纪时钰没敢多看,很快便将灵石放回袋中,妥帖地收好。
做完这些后,她看向刚才傅离染站着的地方。
三年后,便能再次见到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