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老龙王同龙后虽走了,却留下了一直伺候在敖汐月身旁的侍女香墨,所以每晚璃星还是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溜进敖汐月所在的院中,再等到鸡鸣之时溜回书房。
有了夫妻之名后,白天璃星便名正言顺地与敖汐月亲近,走路逛街璃星顺势牵起敖汐月的手,看书做针线皆要敖汐月陪在一旁。
就是敖汐月教那些小狐狸练武的时候,他也不再独自坐那儿大树下喝茶吃点心,而是跟着他们一块儿练,于是璃星时不时地要敖汐月手把手地教他射箭舞剑,身贴身脸对脸地与他过招切磋,美其名曰是要强身健体,实则是要想尽法子与敖汐月黏在一块儿。
吃饭时璃星紧挨着敖汐月坐着,原本婚前是时不时往她碗里夹菜,如今婚后干脆直接拿过敖汐月的碗筷喂她吃,毫不避讳周围目光,且做得发得心应手。
当然那些小狐狸也不敢正眼去瞧,只低着头吃饭,偶尔用余光瞟几眼,偷偷捂嘴笑,后来得了他们狐王几个白眼,就乖乖换了桌子吃饭。
转眼春去冬来,又是一年过去,敖汐月与璃星二人在这个武馆里,生活的好似真正一对凡间恩爱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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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日子长了,街坊邻居见敖汐月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不免会议论纷纷。
于是路上遇见了,有好心人偷偷将璃星拉到一旁,悄声问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还劝着让其看看大夫。
这日,照例敖汐月带着石苏和石草二人去街上采买,璃星则在家中忙着布庄老板新订的一批货,以及批改木叶刚送来的一堆文书。
敖汐月在街市上没逛多久,便被几位热心的妇人拉去某一家吃茶闲聊,因为聊得都是些房中的私密话,石苏和石草这两个小子便只能等在外头。
敖汐月被这些妇人拉走时,给了石苏和石草一些银两,嘱咐他们俩按着清单先行采买,剩下的一些碎银子,让他们找个地方喝茶边等她。
因为已经入了深冬,妇人们一个个围在红泥小火炉旁,煮起了姜茶,一边忙着手中的针线活,一边嗑嗑瓜子吃吃果子拉拉家长。
敖汐月也会些女红,只是平日里做得少,过去不过是为了哄父王和母后高兴,才向织女学了些,如今已许久未曾拿过针线,而那些妇人又当她只会武,不懂这些女红,于是敖汐月索性就闲在一旁,听那些妇人们叽叽喳喳,不过聊着聊着自然就免不得要聊到她身上。
“哎!我说小月呀,你和你家那位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见你肚子有什么动静?是不是你家男人有什么隐疾,看过大夫没有?”有人先起了头,话题便也聊开了。
“是啊!是啊!看大夫了没有?”另一个妇人附和道。
“啊?……没……没有!”敖汐月摇手,尴尬一笑。
“没有……那怎么还没动静呢?都一年多了,我看你们平日里如胶似漆的,我和我家那口子一成婚,不到三个月就有了!”妇人边纳着鞋底,边道。
“人家小月和王生还年轻着呢!不过才一年多而已,我也是盼了两年才有了我家那两个胖仔子!” 李记药铺的李嫂出声替敖汐月解围道,“你以为人人跟你家那口子一样,一晚上要来上好几回!”
“哎呦!你这浪蹄子!看人家小月都脸红了!说话也没个遮拦!”那妇人拿着手中纳了一半的鞋底,笑骂着敲打上身旁的妇人,“你看到了不成!净瞎胡说!”
敖汐月在一旁笑看着他们打闹,不由又在心中感叹这凡人寿数果然转眼之间,不过才一年多的光景就催着人有孩子,她母后怀上大哥用了百年,而生下她时已过了几万年光阴。
“小月!小月!”见敖汐月出神,身侧的李嫂伸手在她眼前挥动着,“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不会是在想你家俊俏的相公吧!”
此话一出,引得周围人纷纷笑起。
“小月赶紧生!有了孩子这人生才算圆满!你们虽年轻,但日子过着过着,这一晃就没了!”李嫂站起身,拿起火炉上的陶壶给敖汐月添上热腾腾的姜茶,“多生几个!三五成群围着你转,你说多好啊!你家二老也准等着抱孙子!”
“可惜王生自小是被他奶奶带大的,爹娘去了外乡就再没回来过,他奶奶前些年走了,就只留他一个了!这些年一个个媒婆想给他说亲,都被他给拒了!结果就冒出个你来!一开始还对我们藏着掖着!说你是他妹妹!当我们傻啊!”又一妇人笑说道,“我们都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王生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
敖汐月闻言一愣,心道,这些时日她只顾着想自己的事,却从未问过王生的家人,他也从不提起,便只当他一直是一个人住,无亲无故,原来他父母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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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汐月同那些妇人道了别,心神不定地走在回武馆的路上,石苏和石草同她说话,她也只含糊地随便应上两句。
晚上璃星做了新菜,敖汐月也没注意,只低着头,单夹面前的一盘菜。
敖汐月忽地抬头,就撞上璃星正看着她的眼,满是关切之色。
“我听药铺的李婶说,你爹娘去了外乡再没回来过……”敖汐月躲开璃星的目光,咬着唇道。
“哦!是啊!”璃星差点忘了,当日同箫笛来这青山镇选宅子的时候,特意对这里的百姓施了狐族幻术,让他们有了自己作为凡人常年居住在这里的记忆,他笑道,“我自小便由我奶奶带大,几年前她走了,我就一个人守着那个宅子,已经习惯了!没什么!”
“凡人无后为大,若是你爹娘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媳妇,一定不高兴……”敖汐月垂下眉眼道。
“他们不会知道的!就算他们知道又怎样?他们这么多年都没回来,如今又怎么管得了我?”璃星握上敖汐月的手,拍了拍安抚道,“别胡思乱想!”
敖汐月不说话,随意地吃了两口,便称自己已经吃饱,要先回房中歇息,临走时,璃星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却答非所问地说自己今日应付那些妇人有些累了,让璃星今晚不必来她房中。
璃星只得叫来石苏和石草,二人只说敖汐月被一干妇人拉去拉家长,也不知那些妇人同她说了些什么,出来时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们一路同她说话,也不见她怎么搭理。
璃星闻言,心中已然猜到七七八八,这几日自己在街上也遇到好几次这些热心的街坊,他不由摇头笑起,看来得找个机会同敖汐月好好聊一聊,解一解她的心结。
不过如今眼下青丘有事急需他亲自回去处理,正好今晚敖汐月想独自在房中,也省了他寻个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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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汐月躺在床铺上,衣衫鞋袜都未脱去,就这样睁着一双眸子,愣愣地看着帐顶。
她虽有真情,却从一开始并无真意,她们在凡间按着凡人礼数成了这个婚,只空有夫妻之名,却并无夫妻之实,最后连一杯交杯酒都未喝成。
当初她信誓旦旦,同父王和母后保证自己自有分寸,她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哪知,情爱一旦粘上,并非说能割舍就能轻易割舍的。
这些时日来,她与王生点点滴滴相处下来日渐情浓,白天听那些妇人说儿女成群围着膝下的模样,她也不禁期望起来,也终于明白为何大哥敖摩昂不过是在众神群仙之中多看了那东海三公主一眼,就能痴恋千年。
而母后不过是与那凡人同船共渡,不过片刻光景,竟是能万年不忘,向她提起时那眼里的眷恋之情依旧藏不住。
她曾问母后,可有后悔没同那凡人在一起,母后看着她笑了笑,抚着她的头道:“个人与个人不同,你到了那时便会知晓。”
她想,她是龙族,是神族,神族仙族虽也有情有爱有恨有喜有悲有痛,但在漫长的岁月中,那些感觉都会慢慢随着时光淡去,所以在凡人眼里他们神族仙族都是无喜无悲的。
所以她喜欢上了这个凡人之后,并未多想,又习惯了平日里在西海龙宫之时,被众人捧着宠着,随性随意惯了。
她答应留在这凡人身边,就如同她看上了院中的一朵鲜花,于是便摘了那朵花,并将它插入瓶中把玩欣赏,而那瓶中之花早晚会谢,赏过便好,若是用仙法强行将其永固,便失了原先的活气,再赏不到花开花谢,含苞待放落英缤纷之美。
更何况鲜花终究是鲜花,要将其永固只要略施术法便可,而凡人要想成仙,却是极难。
那东海的三公主恋上了凡人,若不是她曾不分昼夜用赶山鞭在凡间驱赶山石,造福一方百姓,差点因仙力耗费过度而散尽元神,帝尊也不会出面让赤松子前去点化二人,将其收入门下,如今那东海三公主再回不得东海,与那凡人只得长居砚山。
凡人成仙的,从恒古至今不过就那么几个,即便是那灌口的二郎真君,也是因其为云华天女血脉之故,其余皆是仙人神族转世或是下凡历劫者。
否则要是真如那凡人话本里说得,凡人吃了一颗仙药就能飞入月宫成仙,那当年孙悟空偷吃了几千年一开花几千年一结果的蟠桃,又盗了蟠桃宴上的众多仙果仙酒回花果山,之后那同样吃了仙果喝了仙酒的猴孙们,还不都各个成仙了。
“青丘的那只狐狸若是知道我在凡间与凡人成亲,应该也不会再想娶我……”敖汐月自语,眸子一亮道,“不如假戏真做!我本就心意与他,他也心意与我!父王和母后也见过他了,一定不会反对!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将他脱了凡胎,与我永远厮守!”
“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
“谁!”敖汐月一惊,寻声击出术法。
可术法却像遁入虚空之中,消失在夜闯者的手心之内,再寻不到踪迹。
“大哥!你怎么来了这里?” 龙眸一闪,敖汐月看清了来人,惊讶道,随即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大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记得上一回大哥醉酒,还是那东海三公主与那凡人拜入赤松子门下之时。
“四弟说……你为了一个凡人……来了凡间!所以过来瞧瞧!”敖摩昂摇晃着身体道,敖汐月赶忙上去搀扶。
其实敖摩昂对敖汐月的事知道的也不多,那日敖望独自来了军营,因为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人还住在这西海龙宫之中。
敖望一时觉得无趣,便想着去军中瞧瞧,找敖摩昂和敖荣喝喝酒,虽然西海军营的军纪一向严明,就是偶尔开了几坛酒庆祝打了胜仗,也无人敢多饮,更别说喝醉酒了。
可那日,敖望不过刚刚聊了几句敖汐月如今在凡间的事,还来不及说出那个凡人其实就是青丘的狐王璃星,就见大哥敖摩昂已经喝得有些醉意,还踢翻了一个酒坛。
敖望这才猛然意识到四周闲杂人等太多,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想起父王和母后特意叮嘱过他,此事不得对外人提起。
于是趁着军中其他人都还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立刻同二哥敖荣一起,将大哥敖摩昂强行架去了军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