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色浸染了满天，在视野所及之处晕染了大片橙彩。大雁在枝桠上筑巢，偶尔被地上扎堆的人群吸引，低头浅啄一口翠绿的嫩芽压压惊，一双豆豆眼时不时地往下看去。

姜晴站在体育馆中央，满意地看着同学们各显神威拉过来的人头。

她悄咪咪问叶美烟：“你打哪个位置？”

叶美烟看了看身旁的两个男生，说：“小前锋。”

姜晴闻言一怔，按照她对篮球赛朴素的浅薄的认知，前锋应该是冲锋的吧，看不出来美烟竟然是打这个位置的。

“那你们呢？”她问两个男生。

陈衡挑眉，笃定：“中锋。”

林南延：“控球后卫。”

中锋她知道，一听就是C位，但是后卫...

“你做后卫？”姜晴惊讶地看着林南延。

林南延：“我都可以。”

听起来这句话有些大言不惭，连陈衡和叶美烟都不由自主地看过来。

姜晴与他对视一眼，然后转身，无奈地想，随他吧，愿意打哪个位置就哪个位置吧。

她带着同样对篮球赛一无所知的宋爽和王华沺两个工具人走到正吵吵嚷嚷的人群中。

“我说了我不来，你非拽着我，绝交吧。”

“包我一周的食堂，你说的，不能反悔啊，我就来看看。”

“让你抢我手表，让你抢，一个破篮球赛有什么好看的。”

两个男生以手表为中心进行拔河比赛，一个言语攻击，一个好言哀求。

姜晴一头黑线地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团，她无语扶额，果然，天下没有简单的午餐。

“咳咳，我们篮球队已经入队三个人选了，现在就差得分后卫和大前锋了，当然想做后备队员的也可以。”

女生清亮的声音在空旷的体育馆里响起，吵杂的人群陷入了寂静，几秒后，又重起喧嚣。

“这次可不怪我，没有我的位置，走了走了。”被拽的男生觑着自己的好兄弟，不顾对方的挽留，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毅然抽离。

好在宋爽及时上前，为留在原地捶胸顿足深恨自己力气太小以至于让对方逃跑了的同学献上一份新鲜出炉的学霸笔记。

同学一看立马抱在怀里，意满离。

对不起，说实话，他也对篮球赛没什么兴趣，溜了，溜了，他只对提分有兴趣。

不情愿被拉来的同学有很多，姜晴的这一番操作瞬间让绝大部分人都满意地离开了，不一会儿，场上只剩下了三个被拉来的壮丁和他们的介绍人。

姜晴看着瞬间空旷了许多的场馆，暗暗舒了口气，人太多了也是个问题。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剩下的人，为他们介绍彼此，“这个是陈衡，篮球队的中锋，林南延，控球后卫，叶美烟...小前锋。”

她的话说是在众人心湖投放了一枚炸弹也不为过。

“开什么玩笑，”严文柏看着姜晴所指的女孩，“一个女生？”

马宁也震惊了，“打小前锋的女生？”

两个男生皱眉看拉自己过来的朋友，这只篮球队毫无诚意，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姜晴的情绪没有被打击，连音调都没有一丝一毫地降低。

“对，篮球是一项全□□动，只要喜欢篮球的都可以参与进来，学校并没有规定篮球队里面不能有女性加入，所以我们的队员是符合规定的。”

严文柏被她这番脑回路惊到了，难道这不是默认的规则吗？起码在前几届篮球赛中全员男生，他从未听过女生的存在。

马宁皱着的眉松下来，好像，说得有点道理。

姜晴：“我们以高二高三的年级参加篮球赛，本来就是属于学校眼里的出格，现在多一个意外怎么了？”

“热爱篮球，至死不渝，无关性别。”

虽然她不爱，但不妨碍她这么喊。

“好，说得好。”宋爽高喊，开始呱呱鼓掌，掌心拍得通红，王华沺跟着拍手。

气氛组很快就位，带动周围响起了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严文柏和马宁看着对方不自觉从众互拍的手，对视一眼，迅速放下。

马宁正色道：“我来这里是因为你们是高年级唯一放出话要组建篮球队的人，你们说的什么性别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球队成员的实力。”

他打量着几个人的身高和体型，最后目光落在了叶美烟脑瓜上闪瞎人眼的钻石发卡上。

“如果只是玩玩的水平，我没兴趣陪你们一起过家家，连选拔赛都打不过去，何必浪费时间。”

虽然话中带过了全部的人，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话中特指的是谁。

无论谁来看，叶美烟纤细的体型，精致的打扮，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擅长打篮球的状态。

但不管叶美烟的水平如何，这场篮球赛就是为了她才组建的。姜晴想，篮球队五个人呢，就算是四拖一，水平够高的话，也能打过选拔赛的吧，毕竟不是专业比赛。

她的眼神落在林南延和陈衡脸上，如果这两个水平不行，也不是不能换掉。

女孩游移的眼神落在身上，两个男生察觉到她似乎在琢磨什么。

姜晴开口：“要不换...”

“比赛吧。”叶美烟突然站出来，她环视所有人，“篮球比的是实力，我们比赛，如果我赢了，我就有留下的资格，如果我输了，我自动退出。”

“美烟...”

叶美烟笑着安抚姜晴：“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如果我没有那个实力，我宁愿不参加。”

看姜晴还想说什么，叶美烟打断了她，“试过了，我就不会遗憾。”

“姜姜，这是比赛。”她说。

姜晴怔怔地看着女孩的认真的眼神，她突然意识到也许美烟需要的从来都是一场公公正正的篮球赛，是一场具有热血精神的竞技比拼，而不是随随便便的满足愿望就好。

如果不是公正的竞赛，参加和不参加又有什么区别？

正如马宁所说，她不想只是玩玩而已，要做，就要尽全力。

“好，”马宁应声，他这时候才真正把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生看在眼里，“比赛就比赛。”

他转头看剩下的所有人，“一起吧。”

林南延和陈衡没意见，严文柏和站在他身旁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男生郑愿也没反对。

就这样，一场队员选拔赛轰轰烈烈地在体育馆内召开。

姜晴和宋爽站在线外，看着场地内的六个人热身。

宋爽接过王华沺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眼睛目不斜视注视场中央，宽肩窄腰的大帅哥脱下校服外套热身，露出饱满流畅的肌肉，朝气蓬勃的谁不爱。

她肩膀碰姜晴：“你觉得他们谁能赢。”

“美烟和林南延，”姜晴毫不犹豫地回，“至于陈衡——”

她攥着王华沺送来的水瓶，摇头，“我不知道。”

美烟是她闺蜜，无论好坏她当然无条件地相信。林南延比较谦虚，通常他说可以，那就是非常有把握的意思。至于陈衡，当初她想拉他过来，主要是看中了他的身材和身手。

毕竟那大高个子，那战斗的利落程度，一看就是搞运动的好手，篮球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诶呀，想那么多干嘛？他不行的话，大不了把他换下来当替补好了。”姜晴现在倒是关心起队员水平问题来了，意识到叶美烟想要的不仅仅是参赛，她对这场比赛的结果反而抱着放松的态度，“谁输了都没关系，美烟赢了就好。”

“要是她输了，接下来的学校篮球赛就更和我们没关系了。”

宋爽瞥她一眼，“你还真是爱她爱得可怕。”

“那当然，她可是我的好闺闺，”姜晴眉眼弯弯，“你当然也是。”

“好闺闺你爱我吗？”她笑盈盈地扑上去伸手就挠痒痒，“快说，爱我吗？”

宋爽连忙躲开，“爱，爱，哈哈哈，你走开哈哈哈。”

两个人笑闹着，然后在某一瞬间突然顿住，一本正经地分开。

“你干嘛？”宋爽挺着下巴，趾高气昂地用眼角余光试图谋杀对方。

“我，我来拿这个，”王东段指着宋爽身后的已然变薄不少的纸张，说着说着他理直气壮起来，“场地上那个穿蓝衣服的，是我带过来的。”

宋爽闻言看了一眼，蹲下，从椅子上拿起笔记，“喏，给你。”

王东段接过抱在怀里，不带停顿地转身就走，他生怕宋爽反悔，还没走出两步，就预料之中地听见熟悉的声音喊他。

宋爽：“你站住！”

王东段懊恼自己的反应也太慢了些，之前人多的时候他就该来取，而不是犹豫着迟迟等到现在。

他攥紧手里的东西，下定决心转身，对方说什么他都不会还回去的。

他说：“这是我的报酬。”

宋爽头也不抬：“我知道。”

从不同的科目中随意选出两本，前行几步，她递给对方：“你带来的人进了决赛圈，按照约定你可以拿走三本。”

王东段愣愣地站在原地被这意料之外的展开惊得回不过神。

宋爽翻白眼，“你不要？”她作势收回手，不要算了，省得到最后发得太多还得复印。

“要，我要。”王东段回神，立马夺过了女生手中的纸张。

宋爽冷哼，还非得别人喂到嘴里才伸手，矫情。

王东段抱着书转身就走，按照往常的时间他现在应该在房间里温习数学功课，他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走到体育馆通道口，他的步伐不自觉逐渐慢下来，回头望去，两个女生依旧待在那里不知道在耳语什么，脸上都带着笑。

“宋爽，”他嘴唇张和合，到底还是开口，“我发现你也是一个不错的人。”

正和姜晴说悄悄话的宋爽听到王东段叫她，脑袋上冒出无数问号，“用你说？”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个很好的人了。

“但是——”王东段攥紧手里的东西，“你以后还是不要随便打扰别人学习状态了。”

他认真道：“这样，对你，对别人都更好，你也会有更多朋友的。”

说完这句话，不等对方回应，他火急火燎地转身就走，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啊啊啊，气死我了，姜姜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手里的瓶子骤然被用力攥扁，宋爽抓狂，“我好心按照约定给他笔记，结果他竟然反过来嘲讽我。”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宋爽懊恼地觉得自己吵架发挥失常，“他还跑那么快，我就该当场拉住他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我听到了，”姜晴收回落在体育馆通道口的视线，她眨眨眼，熟练地顺毛摸，“他说你很好。”

宋爽跳脚：“不是前面，后面，他嘲讽我没朋友！”

姜晴：“...”

不太好忽悠啊，她立刻改了口音，同仇敌忾道：“他才没朋友！他这是在嫉妒你朋友多。”

“你说得太对了，”宋爽瞬间冷静，她扑了过来，“他就是嫉妒我有你这样的好闺闺。”

姜晴喜滋滋地收下赞美：“没错，是这样哒。”

两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王东段“学习”二字明确的指向性，兀自沉浸在感天动地闺蜜情中。

王华沺在她们抱作一团的身后默默地收拾空掉的水瓶，充当着绝佳的背景图。